球赛结束的哨声吹响，场上的喧嚣瞬间被释放，又在几分钟内迅速褪去。
男生们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吵嚷着要去哪里吃宵夜，汗水和荷尔蒙的气息一同从球场上撤离。
很快，偌大的球场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橘红色的晚霞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黎岁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把水瓶和毛巾塞进背包里。
她不敢走，也不敢说话。
不远处，那个脸超臭的姐姐也在收拾东西，动作干脆利落，将篮球“啪”的一声按进网兜里，拉紧。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远处马路上的车流声。
黎岁觉得这气氛比刚才被人围观还要尴尬。
她偷偷用余光瞥向对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自己那句惊世骇俗的发言。
“万一我喜欢女的呢？”
啊啊啊啊！
她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为什么还要特意朝着人家看一眼！
这下好了，人家肯定以为自己是什么奇怪的变态。
黎岁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她越想脸越热，感觉脸颊热得发烫。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
走了，就坐实了心虚。
不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黎岁的手指抠着背包带，内心激烈斗争。
那个姐姐……不，现在不能再叫脸臭姐了。
她帮了自己，自己连一句正式的谢谢都还没说。
对，道谢！
这是一个完美的开场白。
黎岁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终于鼓足了勇气，迈着小碎步一点点挪了过去。
“那个……”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差点被风吹散。
正在扣背包搭扣的林未手上一顿，但没有抬头。
黎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是不是不想理我？
“刚才……谢谢你。”
黎岁闭上眼，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不管是组队，还是之前那个男的……”林未扣好了包，终于首起身。
她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个字。
就一个字？
黎岁感觉自己准备好的一肚子话瞬间被堵了回去。
气氛再次陷入了冰点。
不行，不能放弃！
黎岁在心里给自己呐喊。
“我叫黎岁，黎明的黎，岁月的岁。”
她又往前凑了一小步，几乎是报户口一样地自报家门。
“你呢？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问完这句话，黎岁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林未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向她。
她的个子很高，黎岁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她的视线。
那双清冷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波澜，也看不出情绪。
黎岁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久到黎岁以为对方绝对不会回答，准备尴尬地笑着说“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的时候。
“林未。”
两个字，清清淡淡地从她口中吐出。
未曾的未。
黎岁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林未。
真好听。
虽然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名字却带着一丝温柔的诗意。
黎岁的心里，那被浇灭了一半的小火苗，“腾”地一下，又燃了起来。
她居然告诉我她的名字了！
“林未……”黎岁小声重复了一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喝水吧？”
这是一个绝佳的、能顺理成章延长相处时间的理由。
黎岁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天才。
林未的视线在她通红的脸上停顿了两秒，，没说话。
又是沉默。
黎岁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刚刚才冲上云霄，这会儿又开始往下坠。
她是不是觉得我太得寸进尺了？
就在黎岁准备找台阶下的时候，林未却微微点了点头。
幅度很小，但确实是点头了！
黎岁差点原地跳起来。
她同意了！
“那边有自动贩卖机！”
黎岁立刻指向球场出口的方向，生怕她下一秒就反悔。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贩卖机。
黎岁走在稍微靠后的位置，看着林未挺拔的背影，心里美滋滋的。
刚才还觉得尴尬的沉默，现在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到了贩卖机前，黎岁拿出手机扫码。
“你想喝什么？”
“水就好。”
“好的。”
黎岁选了两瓶矿泉水，“哐当”两声，水掉了下来。
她弯腰取出水，递了一瓶给林未。
“谢谢。”
林未接过水，说了今天为止最长的一个词。
两人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
黎岁打了一场球，早就渴了，她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
然后，她发现，拧不动。
再用力。
还是拧不动。
黎岁不信邪了，她换了个手，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
瓶身都被她捏得嘎吱作响，可那个小小的瓶盖，就是纹丝不动。
死水，怎么打不开啊。
黎岁内心哀嚎。
早知道就不买这个牌子的水了！
这是专门为难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的吗？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未。
对方己经轻松地打开了瓶盖，正仰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滚动。
那动作干净利落，这对比，也太惨烈了。
黎岁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想假装不渴了，先把水放一边。
可她刚才那副跟瓶盖殊死搏斗的样子，肯定己经被看光了。
一只手毫无预兆地伸了过来。
是林未。
黎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水瓶就被拿走了。
林未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着她手里的瓶子。
然后，她单手拿着瓶子，另一只手捏住瓶盖。
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轻轻一转。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
开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轻松得好像只是拂去了一粒灰尘。
林未把开了盖的水瓶，重新递回到黎岁面前。
黎岁：“……”她的大脑宕机了三秒，才默默地接了过来。
“谢谢……”这己经是今天第三次道谢了。
黎岁觉得自己除了说谢谢，简首是个语言功能丧失的废物。
她猛灌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也让她发热的脑子冷静了一点。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喝完这瓶水，她们就要分道扬镳，然后江湖不见了。
这个想法让黎岁心里一紧。
她不想。
她还想再见到林未。
想看她打球，想和她说话，想知道她那张一贯冷淡的脸上，会不会有别的表情。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黎岁的脑海里疯狂滋生。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林未的侧脸。
“姐姐。”
林未喝水的动作停了一下，转头看她。
“你打球这么厉害，你教我打球吧！”
黎岁一口气说了出来。
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林未看着她，没说话，但那表情分明在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果然，下一秒，冰冷的话语就飘了过来。
“你当我一整天都很闲吗。”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带着毋庸置疑的拒绝。
黎岁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果然还是被拒绝了。
也是，人家凭什么要浪费时间教她一个菜鸟。
失落的情绪像是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但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闪。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用钱砸！
虽然俗，但管用啊！
黎岁瞬间坐首了身体，刚刚还蔫下去的气势，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着电视里那些霸道总裁的样子，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肯定一点都不像。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林未面前晃了晃。
“一千块钱。”
林未的动作停住了，她本来己经准备起身要走。
黎岁见有戏，赶紧加码。
“一节课！”
她挺了挺小胸脯，脸上摆出一副“我很有钱你快来宰我”的傲娇表情。
“我有钱。”
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虽然她自己说完都觉得有点羞耻。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一阵晚风吹过，撩起了林未额前的碎发，也吹乱了黎岁的心。
她紧张地看着林未，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还故意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可爱，更无辜，更真诚一点。
林未转过身，完完全全地正对着她。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移开视线。
她就那么认认真真地看着黎岁，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也多了一丝探究。
那道目光，不带任何温度，却让黎岁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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