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凡(现在是林默)依旧扮演着他的痴傻角色。
大部分时间,他都安静地待在柴房角落,用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观察着这个世界。
饿了就啃芸娘偷偷塞给他的冷硬馒头,渴了就喝点凉水。
他不敢多吃,因为这具身体的肠胃似乎极其脆弱,稍微不对就会上吐下泻,更添麻烦。
妓院的生活枯燥而残酷。
白日里是下人们的忙碌和鸨母春姨永无止境的咒骂,入夜后前院的丝竹笙歌和男女调笑隐隐传来,更衬得后院的凄凉。
林凡的身体依旧虚弱,但他能感觉到,随着灵魂的逐渐契合和芸娘小心翼翼的照料,那股萦绕不去的濒死感正在缓慢消退。
至少,他现在能自己扶着墙慢慢走几步了。
他的“工程观察”也在继续。
那堆石灰和沙子的比例依旧不对,负责修补矮墙的那个胖厨娘显然只是个二把刀,砌出来的墙歪歪扭扭,林凡真怕来阵大风就能给它吹倒了。
还有那口井,辘轳轴心歪得越来越厉害,每次芸娘打水都像是在进行一场艰苦的拔河比赛,额头上满是汗珠,手臂都在发抖。
林凡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
对于一个严谨的工科生来说,眼睁睁看着这种低级的、完全可以避免的“工程缺陷”每天都在浪费人力、增加风险,简首是一种折磨。
更重要的是,他心疼芸娘。
改变必须悄无声息,必须看起来像是个意外,或者……傻子无意识的举动。
机会在第三天下午来临。
后院难得清静,春姨带着大丫鬟出门采买,几个杂役偷懒躲去赌钱,只剩下芸娘在井边浆洗堆积如山的床单衣物。
初秋的天气己带凉意,她却累得满头是汗,单薄的衣衫后背湿了一小片。
那歪轴的辘轳又一次发出痛苦的呻吟,一桶水被她吃力地摇上来,绳索晃动,溅出的水花打湿了她的鞋面。
林凡默默地爬出柴房,像个真正的好奇宝宝,摇摇晃晃地走向那堆砖石和石灰。
他故意踢散了一小堆沙子,然后蹲下身,用小手胡乱扒拉着,将沙子、石灰和旁边一点黏土无意地混合在一起。
芸娘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儿子只是安静地玩泥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也没多想,只柔声道:“默儿乖,别玩脏了,娘一会儿给你洗手。”
林凡含糊地“唔”了一声,继续他的“混合实验”。
比例全靠手感估算,但他土木狗的本能还在,大致弄出了一份比原来那堆纯石灰砂浆更合理的“三合土”。
接着,他像是玩累了,又像是被什么吸引,蹒跚着走到井台边。
芸娘正将打上来的水倒进大木盆里,没留意他。
林凡的目光锁定了那个吱呀作响的辘轳轴心。
支撑轴心的木架因为常年受力和不平衡的磨损,己经有些松动,轴心偏移得更厉害了。
他伸出沾满灰泥的小手,看似随意地扒拉着轴心下用来垫平的小石块。
一块,两块……他笨拙地、耐心地调整着那些石块的的位置和角度。
这不是高深的技术,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力学原理——寻找稳定的支撑点,调整重心。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无意识的摸索,心跳却有些快。
这比他想象中更难,孩子的身体协调性差,力气也小。
芸娘倒完水,又一次放下空桶,准备继续打水。
她习惯性地去摇那辘轳把手,准备承受那熟悉的滞涩感和刺耳噪音。
然而——“咦?”
把手摇动,虽然依旧沉重,但那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竟然减轻了大半!
转动起来也似乎……顺滑了一些?
芸娘愣住了,下意识地又摇了两圈。
是真的!
虽然还是费力,但比之前省力了不少,而且声音小了很多,不再那么刺耳。
“这……”她低头,看到了蹲在辘轳旁,正用乌溜溜眼睛“茫然”看着她的儿子,以及儿子手下那些似乎被挪动过的垫石。
“默儿?”
芸娘疑惑地叫了一声。
林凡立刻低下头,继续玩自己沾满灰泥的手指,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傻样。
难道……是巧合?
芸娘心里划过一丝极其荒谬的念头。
但立刻又被自己否决了。
默儿只是个傻孩子,怎么懂这些?
肯定是这辘轳本来就这样,或者之前卡了石头,被默儿无意碰掉了?
对,一定是这样。
她压下心里的怪异感,但打水确实轻松了些许,这让疲惫的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极淡的、久违的轻松。
她摸了摸林凡的头:“娘的默儿真是个小福星。”
林凡心里撇撇嘴:福星?
老子是技术员!
接下来的一天,林凡的“无声改造”仍在继续。
他趁着芸娘去前院送衣服的空档,飞快地用自己胡乱混合的那点“三合土”,糊了糊后院矮墙根一处老是漏风的老鼠洞。
手法粗糙,糊得歪歪扭扭,像极了小孩的恶作剧。
他又“无意中”踢倒了一个靠在墙边、有些腐朽的梯子,让它以一個更稳定的角度斜靠住。
每一件事都微不足道,都像是傻子的无心之举,甚至带着点破坏性。
但变化却在一点点发生。
芸娘打水省了点力气,浆洗衣服时,因为井台边被林凡“玩”过泥巴后不小心洒了水,反而冲走了青苔,地不那么滑了。
晚上回到柴房,她发现漏风的破洞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上了,风小了很多,夜里似乎没那么冷了。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一点点萤火,在她灰暗压抑的生活里闪烁,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她看着大部分时间依旧发呆沉默的儿子,眼神越来越疑惑,也越来越复杂。
偶尔,春姨骂骂咧咧地经过后院,目光扫过那个蹲在角落玩石头的漂亮小傻子时,也会微微顿一下。
这小崽子……好像和以前那个彻底懵懂的样子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傻,但那眼睛……有时候亮得有点吓人。
但她太忙了,这点模糊的感觉很快就被抛诸脑后。
一个傻子而己,只要不惹麻烦,长得好看点,将来或许……还能换个好价钱。
她心里打着算盘,却没有说破。
林凡则继续着他的“潜伏”和“微调”。
他像一株在阴暗墙角默默汲取养分的藤蔓,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或者,一场能让他不得不显露锋芒的风雨。
他知道,这点小打小闹的改变,还远远不够。
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他和芸娘就像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他需要更大的资本,更需要一个合理的、能让他的“不正常”变得“正常”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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