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倦意如附骨之疽,在床上辗转了半日,林晚昭才勉强将其从灵魂深处剥离几分。
她由碧春搀扶着,步入后花园。
初冬的日头带着一种吝啬的暖意,金光稀薄地洒下,却终究驱不散她心底与骨子里的阴寒。
丞相府的后花园,曾是帝都闻名的景致。
奇石堆叠成山,清溪蜿蜒如带,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然而此刻,这每一寸她曾无比熟悉的美景,都像是前世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留下的灰烬,风一吹,便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记忆。
碧春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描金缠枝纹的锦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声音里满是担忧:“小姐,您身子初愈,走慢些。
这琉璃玉盏是皇后娘娘御赐给夫人的遗物,金贵得很,您偏要拿出来见见光,可千万要当心摔了。”
琉璃玉盏……这西个字让林晚昭心头一凛。
她的脚步蓦地一滞。
她记得,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前世,就是因为这只玉盏不慎被她打碎,心肠歹毒的二娘借题发挥,寻了个由头将碧春的一条腿生生打断,最后像丢弃一件垃圾般,随意配了个粗鄙小厮,赶出了相府。
思绪如乱麻般纠缠,就在这时,她脑中猛然一阵刺痛。
一个短暂得如同电光石火的画面,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识里:前方那座太湖石假山的拐角,碧春脚下被青苔一滑,惊呼着向前扑倒,手中的锦盒脱手而出,那只流光溢彩的玉盏在坚硬的青石板上,迸裂成无数晶莹的碎片。
林晚昭心里一紧。
这是什么?
是那场惨死前挥之不去的幻象,还是……老天垂怜的预示?
她不敢深想,更不敢去赌。
这一世,她身边的人,她一个都不能再失去了。
眼看着离那个致命的拐角只剩数步之遥,林晚昭当机立断,一手扶住隐隐作痛的额角,身形微微一晃。
“碧春,等等。”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虚弱。
“小姐,您怎么了?”
碧春立刻紧张地凑上来。
“许是风硬了些,”林晚昭信口拈来一个借口,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碧春捧着锦盒的手,“我鬓边的珠花好像松了,你过来帮我瞧瞧。”
“是。”
碧春哪里会怀疑,连忙单手托稳锦盒,腾出另一只手,仔细地为林晚昭整理发鬓。
就在她们主仆二人停步的瞬间,一个负责洒扫庭院的小厮提着水桶,慌慌张张地从假山后跑了出来。
他脚下趔趄,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大半桶水尽数泼洒而出,正好浇在那片遍布湿滑青苔的石板上。
小厮惊魂未定,抬头看见是嫡小姐,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请罪。
林晚昭却仿佛没有听见。
她的视线,死死盯着那片水光淋漓、泛着幽幽绿意的石板上。
只差一步。
如果她没有叫住碧春,此刻那只玉盏的下场,将会和她脑海中预见的画面,分毫不差。
碧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后怕道:“好险!
多谢小姐慧心,及时停步,不然奴婢这一跤摔实了,这玉盏……怕是万万保不住了。”
林晚昭依旧沉默着。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摊开掌心。
白皙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脉络分明,一如前世。
可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来,苍天让她携恨归来,并非只给了她一次复仇的机会。
它还给了她一双,能窥破未来迷雾的眼睛。
尽管看到的只是吉凶祸福的零星碎片,但对她而言,这己是逆天改命、报仇雪恨的最大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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