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元年(疫情爆发前72小时)埃里希·冯·海因里希博士从未想过，他职业生涯的巅峰时刻，会与文明的葬礼如此接近。
他站在“北极星”生物安全等级4+实验室的观测窗前，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窗内，是无菌的明亮，和一只被固定在仪器中，头颅上生长着诡异而精美的珊瑚状菌簇的恒河猴。
菌簇呈现出一种近乎艺术的对称性，乳白色中透着淡淡的蓝光。
“记录，第137次活体观测”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入实验室的日志系统，平静中压抑着一丝颤抖，实验体普罗米修斯-7神经活动持续异常。
标准奖励-惩罚机制完全失效。
观察到强烈的传播欲望。”
屏幕上的数据曲线疯狂跳动。
当机械臂将一根新鲜的香蕉递到猴子面前时，它毫无反应。
但当机械臂模拟出另一只猴子的心跳振动频率时，它头颅上的菌簇骤然亮起微光，整个身体开始剧烈挣扎，试图挣脱束缚，口鼻中喷出带着细微孢子的雾气。
它不再寻求食物或避免痛苦，埃里希低声对身边的助手，一位年轻而脸色苍白女性病毒学家莎拉·陈说:它唯一的驱动力，就是感染。
真菌完全重构了它的动机中枢。
莎拉紧抿着嘴唇说:埃里希，我们是不是该上报？
这东西的传染模型己经超出了所有己知病原体。
气溶胶传播，神经系统靶向，行为操控它太完美了，完美得不自然。
埃里希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穿透观测窗，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株从南美雨林深处，一个与世隔绝了数百万年的洞穴系统中分离出的未知虫草菌，代号“涅瓦纳”展现出的特性足以颠覆整个生物学界。
它不像寄生虫，更像一个冷酷而高效的生态系统工程师。
再等等，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科学家特有的，混合着兴奋与恐惧的固执，我们需要更确凿的数据，关于它的基因稳定性，关于它的，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打断。
不是实验室内部的警报，而是来自基地总部的最高优先级广播。
所有单位注意！
所有单位注意！
‘普罗米修斯-7实验室发生一级泄露事故！
重复，一级泄露事故！
即将启动熔断协议！
立即封锁所有区域！
观测窗内的灯光瞬间变成刺目的红色。
埃里希和莎拉惊骇地回头，只见实验室内部的通风口正在喷出白色的惰性气体，那是系统检测到不可控泄露时的最终手段。
但己经晚了。
他们透过观测窗，看到那只恒河猴在气体的刺激下剧烈咳嗽，更多的孢子雾从它口鼻中喷出。
而负责处理样本的机械臂，不知何时，关节处竟然也附着了一小片灰白色的菌丝它在自我复制，甚至能侵蚀非生命体的精密仪器？
不可能，通风系统是独立的，有多重过滤，莎拉的声音带着哭腔。
埃里希的大脑一片空白。
难得爆了一句粗口Fuck，他想起三天前的一次例行维护，外部承包商进入了基地的通风管道层。
一个被忽略的，微不足道的程序漏洞。
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疏忽。
崩塌纪元第三日艾伦·格雷斯警官觉得今天是他二十年从警生涯中最诡异的一天。
城市的喧嚣中混入了一种不和谐的杂音。
起初是零星的报警电话，声称家人行为异常，变得极具攻击性。
他出警处理了一起家庭纠纷，那个平时社区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像野兽一样嘶吼，试图啃咬他的妻子，力气大得惊人，需要三个警员才能制服。
男人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理智的光芒，只有一种浑浊的，非人的狂躁。
随后，这样的呼叫呈指数级增长。
救护车的鸣笛声撕裂天空，却显得如此无力。
电台里，主播的声音开始变得语无伦次:插播着混乱的官方通告——“保持冷静”留在家中，避免接触表现出流感症状的人。
艾伦驾驶着巡逻车，穿行在逐渐失控的街道上。
他看到有人在疯狂地抢劫超市，有人躲在车里瑟瑟发抖，还有人就那么呆呆地站在街角，眼神空洞，嘴角流着涎水，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网状的灰色纹路在蔓延。
总部，请求支援，第七大道和梅因街交汇处，情况失控，重复，情况失……他的呼叫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打断。
通讯彻底中断了。
他停下车，拔出配枪，手心全是汗。
前方，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向他，她的脖子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她抬起头，艾伦看到她的眼眶里，己经开始生长出细小的，白色的菌丝。
他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混乱的街道上并不突兀。
女人应声倒地，但几乎是同时，周围那些原本呆立或缓慢游荡的人，像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齐刷刷地转向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同一个声源的呜咽。
他们开始奔跑。
不是人类的奔跑，而是关节僵硬，步伐怪异，却速度惊人的冲刺。
艾伦警官的职业生涯教给他很多，但没教他如何面对这个。
他转身跑回车内，锁死车门。
那些“人”开始用头撞，用手抓，用牙齿啃咬防弹玻璃。
裂纹，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
他猛踩油门，撞开一条路，后视镜里，那片街区己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火焰在建筑上燃烧，爆炸声此起彼伏，而更多的人影在街道上追逐，扑倒那些还在奔跑，尖叫的正常人。
寂静是奢侈的，耳边只有引擎的轰鸣、撞击声、以及那种越来越响，仿佛要淹没一切的集体鸣咽。
崩塌纪元第17天玛拉蜷缩在“购物袋”超级市场仓库的货架顶端，用一床从隔壁家居区拖来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和她五岁的女儿莉莉。
外面是持续不断的嘶吼声、撞击声，偶尔夹杂着零星的枪声，然后很快又被嘶吼声淹没。
她们己经在这里躲了快两个星期。
食物和水快要耗尽了。
莉莉发着低烧，不停地咳嗽，小脸通红。
妈妈，我想喝水，莉莉虚弱地说。
玛拉的心揪紧了。
她们最后半瓶水在昨天就喝完了。
她必须冒险出去找水。
莉莉乖，在这里等妈妈，千万不要出声，也不要下来。
玛拉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将一把从五金区找到的羊角锤紧紧攥在手里。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货架，蹑手蹑脚地走向仓库门口。
门外是漆黑的超市卖场，只有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和一种甜腻的、如同蘑菇腐烂般的味道。
她记得饮料区在卖场的另一头。
她贴着墙壁，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挪动。
脚下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她不敢低头看。
突然，前方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玛拉立刻僵住，缩进一个收银台下方。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过，是超市原来的保安。
他的制服破烂不堪，半边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花糖般的白色菌簇，一只眼睛从菌丝的缝隙中茫然地瞪着。
等他走远，玛拉才敢继续前进。
她终于来到了饮料区。
货架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破碎的瓶子和凝固的暗红色的液体。
她疯狂地翻找着，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几瓶完好的矿泉水。
就在她将水塞进背包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她来的方向传来，莉莉！
玛拉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不顾一切地往女儿藏身的地方跑。
仓库门口，景象让她魂飞魄散。
好几个被咳嗽声吸引来的感染者正聚集在货架下，试图向上爬。
莉莉吓得大哭，咳嗽得更厉害了。
不！
玛拉尖叫着冲过去，用锤子疯狂地砸向离她最近的一个感染者的后脑。
一下，两下头骨碎裂的触感通过锤柄传来，让她恶心得想吐。
那感染者晃了晃，却没有倒下，反而缓缓转过身，空洞的眼睛盯着她。
更多的感染者被吸引过来。
玛拉绝望了，她爬上货架，紧紧抱住女儿。
别怕，莉莉，妈妈在这里莉莉的咳嗽突然停止了。
她抬起头，看着玛拉，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茫然。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玛拉的脸。
“妈妈”莉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有声音在唱歌很好听玛拉惊恐地看着，莉莉的鼻孔和耳朵里，开始渗出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丝状物。
崩塌纪元 第17年第七区的中央指挥室，气氛比地下的岩石还要沉重。
阿瑟·特伦特少校，他看着全息地图上，代表文明控制区的绿色，如同被火焰舔舐的纸张，迅速缩小，消失。
红色，代表高浓度孢子区和感染者活动区，像致命的霉菌一样蔓延，覆盖了整个大陆。
屏幕上正在播放来自各个崩溃的前哨站的最后讯号。
这里是“希望角”！
我们守不住了！
它们太多了！
它们会学习！
重复，它们会学习！
啊——!“春风’基地失联侦测到大规模孢子云正向你部移动，请求任何形式的支援！
食物，药品，什么都行。
通讯一个接一个地陷入死寂。
老指挥官，一位头发花白的将军，在自杀前留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启动‘方舟’协议。
第七区转入完全封闭状态。
保存火种，等待等待我们理解它们，或者，等待它们自然衰亡。
巨大的液压闸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切断了与地表最后的首接联系。
灯光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只保留最低限度的能源供应。
数千人被困在这个钢铁坟墓里，依靠着储备和脆弱的水培系统，听着头顶那个寂静世界偶尔传来的，通过地震传感器捕捉到的微弱震动。
特伦特站在观测屏前，看着外部摄像头最后传回的画面，飞舞的雪花中，几个步履蹒跚、身上覆盖着冰霜与菌簇的身影，漫无目的地游荡。
然后，画面变成了永久的雪花点。
希望，在那个时刻，像风中的残烛，熄灭了。
纪元：堡垒纪元 第23年伊芙琳·瑞斯少校站在指挥室里，刚刚汇报完“灯塔”小队的首次出击。
全息沙盘上，C-7区的数据己经被更新，增加了群体警报行为和潜伏个体高爆发风险”的标注。
特伦特指挥官沉默地听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
杨振宁博士则飞快地调阅着尘封的数据库。
“涅瓦纳真菌……”杨博士喃喃自语，屏幕上滚动着埃里希·冯·海因里希博士那早己中断的研究日志片段，它不是在杀死宿主，而是在…整合。
它将宿主变成了一个更高效的孢子扩散平台。
个体的意识消失了，但某种意义上群体的，低等的网络意识可能形成了。
他调出莎拉·陈最后一份关于真菌侵蚀非生命体的推测报告。
我们对它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它在这二十三年里，在广阔的自然界中，又进化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能力？
特伦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正因为了解太少，所以我们才必须走出去。
瑞斯少校，这次任务证明了我们的敌人并非静止不动。
它们在变化，在适应。
瞭望塔一号’的计划必须继续，但需要更谨慎，更强大的火力支持和更先进的侦察手段。
他转向伊芙琳，目光如炬：我们需要知道，在这片寂静的废墟之上，我们的敌人究竟变成了什么。
而我们要重建的，又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伊芙琳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
超市里那个突然爆发的感染者，莉莉那双从恐惧变为茫然的眼睛（她在旧世界的幸存者日记里读到过类似的描述），以及那份关于真菌网络的可怕推测第七区大门再次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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