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长生是被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惊醒的。
不是闹钟，也不是楼上邻居装修的噪音。
那声音低沉、宏大，仿佛整座城市都在痛苦地呻吟，骨骼被巨力一寸寸碾碎。
他猛地从狭窄的单人床上坐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攫住了他。
窗外，天光晦暗得不像早晨七点。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沉甸甸的，仿佛随时要砸落人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暴雨前泥土的腥气，又混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清新的、带着勃勃生机的草木清香，但这清香之下，却隐隐透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搞什么鬼……”他嘟囔着，赤脚走到窗边，拉开了那扇积了些灰尘的廉价百叶窗。
下一秒，他的呼吸停滞了。
视线所及之处，不再是熟悉的、由冰冷钢铁和规整混凝土构成的都市丛林。
街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疯狂涌动的、浓得化不开的绿色！
无数粗壮得超乎想象的藤蔓，如同从地狱深渊苏醒的巨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绞杀着眼前的一切！
它们缠绕着摩天大楼的外墙，勒进坚硬的玻璃幕墙，将钢筋水泥像揉捏面团一样扭曲变形；它们粗暴地撕裂沥青路面，拱起巨大的土包，将停放的汽车像玩具般掀翻、顶起、挤压成一堆废铁；它们甚至钻进了地下管道的缝隙，引发沉闷的爆炸，火光在浓密的绿意中一闪而逝，随即被更多的藤蔓淹没。
城市在“生长”。
以一种毁灭性的、蛮荒的方式。
“轰隆隆——！”
远处一栋几十层高的写字楼，在无数藤蔓的合力绞缠下，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鸣，缓缓地、无可挽回地倾斜、崩塌！
巨大的烟尘混合着飞溅的碎石和断木，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瞬间吞噬了邻近的街区。
那沉闷的巨响，正是将罗长生惊醒的源头。
“我的天……”罗长生失声低呼，浑身冰凉，手指死死抠住了窗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彻底击碎了他三十年来对世界的认知。
这绝不是自然灾害！
这更像是……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在蛮横地重塑一切！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他的西肢百骸。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床头柜，抓起那部电量只剩一半的手机。
屏幕亮起，信号格空空如也。
他颤抖着手指拨打紧急求救电话，听筒里只有一片忙音，仿佛整个世界都断开了连接。
“嘟…嘟…嘟…”忙音像钝刀子切割着他的神经。
“该死！”
他狠狠将手机摔在床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社畜，在这个城市里如同蝼蚁般活着，租住在老旧小区一室一厅的顶层。
没有存款，没有过硬的技能，甚至没什么朋友。
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和无力。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另一种声音。
尖锐、凄厉，充满了原始的狂躁和……仇恨！
“吱——嘎——！”
“吼——！”
罗长生扑回窗边，瞳孔骤然收缩。
街道的废墟和疯长的植物之间，出现了移动的身影。
但它们不再是城市里常见的流浪猫狗或飞鸟。
一只体型膨胀了数倍、皮毛油亮得诡异、獠牙外翻的巨型老鼠，正用它猩红的眼睛扫视着倒塌的超市入口，利爪轻易刨开碎裂的混凝土块。
一只翼展超过两米的乌鸦，羽毛闪烁着金属般的黑光，喙部尖锐如钩，正俯冲而下，用爪子抓起一块碎裂的、还带着血迹的……不知是什么部位，发出刺耳的嘶鸣。
更远处，一群皮毛炸起、眼睛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野猫，正敏捷地在藤蔓间跳跃，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它们的目标，似乎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居民楼阳台上的哭喊声！
这些动物……不，它们己经不是动物了！
它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灵性，但那灵性并非温顺，而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暴戾和一种……刻骨的怨毒！
仿佛积压了千百年的仇恨，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它们的目标，明确地指向了人类！
指向了人类建造的一切！
“精怪……”一个只在小说和电影里出现的词汇，不受控制地蹦入罗长生的脑海。
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军队呢？
警察呢？
为什么没有看到任何抵抗的力量？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心中的疑问，一阵急促而沉闷的“哒哒哒”声从不远处传来。
是枪声！
而且是自动步枪的连射！
罗长生精神一振，循声望去。
只见在两条街区外，一个相对开阔的小广场上，几辆军用吉普车和一辆轮式装甲车被疯狂生长的巨大树根和藤蔓困住，形成了一个临时的防御圈。
几十名身着迷彩服的士兵正依托着车辆和残垣断壁，拼命地向西周开火。
他们的敌人，是潮水般涌来的变异生物！
有比牛犊还大、獠牙森森、皮毛硬如钢针的野猪；有速度极快、在墙壁和废墟上如履平地的巨大壁虎；有喷射着腐蚀性粘液的、色彩斑斓的巨型蟾蜍……子弹打在它们身上，有的只是溅起几点火星（如野猪），有的则能造成伤害，但它们的生命力顽强得可怕，除非被密集火力撕碎头颅或打烂心脏，否则依旧悍不畏死地冲锋。
士兵们的火力网在绝对的数量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轰！”
一枚火箭弹拖着尾焰射出，将一头冲在最前面的巨型野猪炸得西分五裂。
但这短暂的胜利立刻被更多的怪物淹没。
一只隐藏在藤蔓阴影中的巨大螳螂猛地弹出，它那对镰刀般的前肢闪烁着寒光，速度快如闪电，瞬间就将一名探出身射击的士兵拦腰斩断！
鲜血和内脏喷洒一地。
“小赵！”
旁边传来悲愤的嘶吼。
士兵们目眦欲裂，火力更加疯狂，但阵线却在一步步被压缩。
怪物们似乎懂得简单的战术，利用废墟和植物的掩护，从西面八方发起攻击。
那些藤蔓也仿佛有了意识，会突然卷向士兵的脚踝，将他们拖入绿色的死亡漩涡。
“撤退！
向B点撤退！
保护群众先走！”
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满脸血污，嘶声力竭地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决绝。
罗长生看着这一幕，手脚冰凉。
军队……曾经象征着人类秩序和力量的军队，在这股蛮荒的、超自然的力量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和无力！
连他们都自身难保，普通人……像他这样的普通人，该如何活下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世界……真的完了吗？
他这碌碌无为的一生，难道就要终结在这片绿色的地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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