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变永徽西年的江南春日,是被泡在糖水和胭脂气里的。
暖风拂过苏州河畔,撩动着垂柳,也撩动着街巷间关于苏府大小姐明日大婚的喧嚣议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的、属于盛世繁华的慵懒。
我,沈慕安,正占据着苏州府最贵的酒楼“醉春风”里视野最佳的雅座。
面前摆着几碟精致小菜,一壶上好的梨花白,我却意不在此。
目光越过雕花窗棂,落在长街尽头那座张灯结彩、气派非凡的府邸——苏府。
今日是苏家大小姐苏婉清出阁前的“添妆”之日,府内应是女眷云集,笑语盈盈。
然而,从清晨到现在,那朱红大门虽偶有开启,进出的人却面色凝重,连门口那两尊石狮子,仿佛都比平日多了几分肃杀。
我的心,并不在苏府的喜庆上,只在于两个时辰前,那道翩然走入苏府的素白身影——我的姐姐,沈知微。
她是这江南地界声名鹊起的“白衣神探”,也是苏婉清未出阁时的手帕交。
今日前来,本是贺喜,首至苏府管家形色仓皇地策马至我们暂住的小院,附耳几句后,姐姐那张常年无波的清丽面容,瞬间结了一层寒冰。
她只对我说了两个字:“有事。”
便随管家匆匆而去。
这一去,便是两个时辰。
杯中的梨花白渐温,街上的喧嚣也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按了下去。
我放下酒杯,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一种混合着无聊与一丝极淡不安的情绪,在心头萦绕。
这感觉,类似于暴风雨前,池塘里鱼儿莫名的焦躁。
终于,苏府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先出来的是两个神色惶惑的丫鬟,紧接着,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现了。
沈知微依旧是一身月白襦裙,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素银簪子绾住,全身上下无半点珠翠。
她的背脊挺得笔首,步伐稳定,可我跟了她这么多年,只需一眼,便能看出那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汹涌。
她的脸色比平时更白,是一种玉石般的冷冽,唇线紧抿,眸子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凝重,仿佛刚刚从冰窟里捞出来。
她身后,苏府那扇侧门像是巨兽的嘴巴,迅速合拢,将内里的混乱与哭泣声死死关住,只泄出一丝半缕,便足以让街角的空气都变得粘稠窒息。
我站起身,理了理那身价格不菲的云纹锦袍,确保自己依旧是那副风流闲散的纨绔模样,这才慢悠悠地踱下酒楼,恰好在她穿过街心时,迎了上去。
“阿姐,”我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惫懒和关切的笑容,“苏小姐的添妆礼可还热闹?
怎地进去这许久,脸色还这般……难看?”
江南的暖风拂过她的衣袂,带不起丝毫涟漪。
她抬眸,那双清冽如秋水的眼睛落在我脸上,里面没有寻常女子遇到大事时的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冷静。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仿佛在确认什么。
然后,她用一种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冰珠坠地的声音开口:“婉清失踪了。”
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适时地露出惊愕:“失踪?
在自家府上?
明日就是花轿临门的大喜之日,这……不止是失踪。”
她打断我,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千钧重量,“在她的闺房里。
门窗皆从内闩死,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密室。
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只有梳妆台上,留下一封婚书。”
“婚书?
那岂不是……”我顺着她的话,表现出疑惑。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即便是此刻,她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优雅,只是那优雅之下,是刺骨的寒。
“是用血写的。”
她的声音终于渗出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意,“不是朱砂,是人血。
笔迹癫狂,充满怨毒。”
她的目光越过我,投向不知名的远方,或者说,投向了五年前那个同样被血色浸透的夜晚。
“而且,慕安,”她轻声说,那声音低得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我耳边,“我感觉……是‘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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