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被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雨搅得混沌不堪。
雨水像是从天幕倾倒下来,猛烈地冲刷着城市的霓虹,将光影晕染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斑斓。
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有车辆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急促的水声。
苏念赤着脚,踩在冰冷湿滑的人行道上。
雨水瞬间浸透了她薄薄的丝袜,寒意顺着脚底首窜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只银色高跟鞋,鞋跟己经断裂,参差不齐的断面像她此刻的心情——支离破碎,且带着尖锐的棱角。
就在半小时前,她还衣着光鲜地坐在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里,参加那个她熬了无数个通宵才换来的项目庆功宴。
然而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像个逃兵,狼狈又愤怒。
起因是那个脑满肠肥的刘总,项目的甲方负责人。
几杯黄汤下肚,那只油腻的手便不老实起来,先是“无意”地碰触她的手臂,接着竟敢在桌布的遮掩下,摸向她的大腿!
她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猛地站起,动作大得几乎撞翻身后的椅子。
在全桌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红酒,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狠狠地泼在了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暗红色的酒液顺着对方惊愕而扭曲的脸颊淌下,滴落在昂贵的西装上。
“刘总,”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音乐,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平静,“手要是控制不住,建议去医院挂个神经科,或者……骨科。”
说完,她在一片死寂中,抓起自己的手包和那只在挣扎时不小心崴断鞋跟的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身后,是瞬间炸开的窃窃私语和刘总气急败坏的咆哮。
她不在乎。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或许存在的委屈泪水,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她走到路边,试图拦一辆出租车,但暴雨让城市的交通几乎瘫痪,空车更是渺茫。
手机在手包里震动,是闺蜜林晓。
她接起来,还没放到耳边,林晓元气十足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念念!
庆功宴怎么样?
是不是有很多帅哥精英?
有没有艳遇?”
“艳遇?”
苏念扯了扯嘴角,雨水流进嘴里,带着一丝微涩,“有啊,刚送了一个老色鬼一份‘红酒面膜’,外加断跟高跟鞋纪念品。”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林晓更高的分贝:“我靠!
哪个王八蛋?
是不是那个姓刘的?
我早就看他眼神不正!
你没事吧?
现在在哪儿?”
“没事。”
苏念深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后怕和恶心,“就是有点后悔。”
“后悔?
后悔没多泼一杯?”
“不,”苏念看着手中那只残废的鞋,眼神冰冷,“后悔当时手边为什么是红酒,而不是硫酸。”
她的话语带着一股狠劲,像是在对林晓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她绝不后悔反抗,只后悔反抗得不够彻底。
“干得漂亮!
念念!
这种人就该这么治他!”
林晓在电话那头义愤填膺,“你在哪儿?
站着别动,我马上来接你!”
“不用了,雨太大,我看看能不能打到车……”苏念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挥动着手里那只断跟的鞋,积压的怒火、屈辱、还有对这糟糕天气和境遇的愤懑,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跟你说,这种职场性骚扰就是惯的!
你这次硬气,他下次才不敢!
咱们绝对不能忍气吞声……”林晓还在电话里滔滔不绝地声讨。
苏念听着,心里的火苗又窜高了几分。
对,不能忍气吞声!
她凭什么要忍?
就因为是乙方?
就因为想维持所谓的“合作关系”?
去他的潜规则!
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伴随着林晓一句高昂的“给他点颜色看看!”
,苏念手臂猛地一甩,将手里那只象征着今晚所有不快的断跟高跟鞋,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朝前方的积水坑砸去!
“砰——!”
一声沉闷却异常清晰的巨响,打断了她的话,也打断了电话那头林晓的义愤。
不是预想中鞋子落水的声音。
苏念僵住了,举着手机,缓缓转过头。
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型流畅而低调,但在雨幕和路灯的光晕下,车身线条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沉稳的力量感。
而前座侧面的车窗上,一个清晰的、被硬物撞击留下的痕迹,正无声地昭示着刚才那声巨响的来源。
她那只银色的、断了跟的“凶器”,正无力地躺在车轮旁的积水里,像在嘲讽她今晚的厄运还远未结束。
雨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大了,冰冷地浇在她的头上、身上,让她从愤怒的灼热中彻底清醒过来。
车窗是深色的,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但一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完了。
这是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她不仅得罪了甲方,砸了庆功宴,还在暴雨夜里,用一只破鞋,砸了一辆看起来就贵得离谱的车。
就在这时,那扇被她“袭击”的车窗,没有任何预兆地,开始缓缓降下。
苏念的心脏,也随之猛地一沉。
雨夜的混乱喧嚣仿佛瞬间褪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雨水敲击地面和车窗电机运行的低微嗡鸣。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绝望的惊惶,投向那逐渐敞开的、幽暗的车窗内部。
一场充满戏剧性的初遇,就在这个糟糕透顶的雨夜,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而那枚被她甩出去的“雨夜的勋章”,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泥水里,成为了这个故事最荒诞又最首接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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