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抽打着天工部东隅那片低矮的仙婢居所。
子时的钟声早被风雨吞没。
整片屋舍漆黑一片,只有最角落一间茅屋的檐角还在滴着黑水,像垂死之人最后一口浊气。
屋里没有灯,也没有灵阵护罩,寒气裹着湿意钻进骨头。
苏墨晚蜷在墙角,背抵冰冷的泥墙,指尖发抖地摊开一只磨破的储物袋。
三枚碎仙玉躺在掌心,泛着几乎看不见的微光。
她一遍遍数着,好像多数几次就能多出几枚。
可现实不会骗人——离交租金,还差九十枚。
明天就是最后期限。
“九十……”她哑声念道,嗓子干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她是苏墨晚,天工部最底层的九品造纸仙婢,没背景、没靠山、没神职,靠接点零散符纸订单活命。
父亲曾是这里的符匠,因一次灵墨调错被贬,郁郁而终。
她继承了那点手艺,也接过了在这天庭最底层挣扎的命。
没仙府,只能租这漏雨的茅屋;没法宝,连护身灵阵都点不起;没靠山,连王婆那种九品录事仙都能踩她一脚。
“明天……交不上,就要被扔出结界了。”
她闭上眼,想起轮回井——幽深不见底,掉下去就魂飞魄散,重入凡胎,千年修行一场空。
她不甘。
她才三百岁,还没站稳,怎么能就这样被踢出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哗啦、哗啦,像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
门被一脚踹开。
冷风夹着雨箭射入,吹灭她手中最后一缕火苗。
王婆站在门口,披着青鳞雨氅,手拿朱漆名录,身后跟着两名铁塔般的巡值力士,面无表情。
“苏墨晚。”
王婆声音尖得像刀片刮耳膜,“欠租三日,依律封屋抵债。
你有异议?”
苏墨晚猛地站起,雨水流进眼里,刺得生疼:“王婆!
我上季度接了十二单司法殿急件,功德报了,仙玉却没发!
若不是账压着,我怎会欠租?
你给我三天,等款下来——账压着?”
王婆冷笑,朱笔一划,“你那点功德,抵去年灵材损耗费都不够。
天工部的规矩,先缴后算。
你不懂?
还是装不懂?”
她话音未落,力士己上前,一脚踹翻屋里唯一的制墨台。
陶砚碎裂,墨汁西溅,混着雨水在泥地上淌成黑河。
苏墨晚瞳孔一缩,扑过去:“别动我的墨!
那是凝神墨锭!”
晚了。
力士己将案头那块泛着幽蓝光晕的墨锭夺走。
那墨锭通体如深海寒玉,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能稳符纸灵纹,至少值三百仙玉——她本想拿它抵租,却被抢先夺走。
“这是我的传家物!”
她嘶喊着冲上,却被力士一掌推开,重重摔进泥水坑。
膝盖磕上碎石,剧痛钻心。
她挣扎抬头,王婆抬起绣金线的云履,一脚踩上她手腕,力道狠绝。
“你爹当年也是个造符的,结果呢?”
王婆俯视她,眼神像看烂泥,“墨尽人亡,魂归轮回。
你这种废材,连给王母研墨都不配,还妄想占一间仙府?”
说完,她挥手示意,力士将她仅存的半截灵檀木劈成柴火,扛走。
屋里顷刻空荡,只剩满地狼藉。
门重重关上,脚步声远,风雨重新吞没一切。
苏墨晚趴在地上,浑身湿透,手腕***辣地疼。
她望着那扇破门,望着碎掉的墨台,望着泥水中流淌的墨汁,忽然笑了,笑声低哑,带着血味。
“呵……三百仙玉的墨,就这么抢了?
连个凭证都不打……天工部的律令,原来是给底层仙婢看的?”
她撑地爬起,指甲抠进泥里,指节发白。
不能认命。
她不信这天庭没她容身之地。
就在这时,识海深处,突然响起一道冰冷机械的声音——叮!
检测到宿主处于极端生存危机,符合绑定条件。
天工内卷系统,激活中……新手任务:24个时辰内,制作出一张可承三重灵纹不裂的符纸。
奖励:仙玉x50,一品功德x5,基础灵墨配方×1失败无惩罚,但触发补救任务:连续七日每日额外三项内卷任务。
苏墨晚浑身一震,抬头看天。
系统?
她没空想这声音哪来的,是福是祸也不重要。
现在,任何一丝希望,都是救命稻草。
她跌撞爬向废墟,跪在泥水中,双手疯狂翻找——碎纸、断笔、泼墨……突然,指尖碰到一片微热的残纸。
她颤抖着拾起。
半张未烧尽的符纸,边缘焦黑,中央却残留一道未散的灵纹,幽光微闪,像垂死的星火,却还没灭。
这是她昨夜试失败的,原以为没用。
可现在……她盯着那灵纹,眼中骤然燃起火。
“三重灵纹?
呵……”她低笑,指腹轻抚残纸,“那就从这张纸开始。”
寒雨如针,刺进骨缝。
苏墨晚跪在泥里,指尖翻搅残骸。
手早冻得发紫,指甲缝塞满黑泥,每抠一下都像撕肉。
她不敢停——那半张残符,是她唯一的火种。
指尖一滑,被焦边割破,血混雨滴落,流进嘴,腥涩发苦。
她尝到了泥、血和绝望。
就在快要被寒冷疲惫吞没时,母亲的声音从记忆里浮起,温柔却坚定:“墨香不灭,魂就不散。”
她怔住。
可如今,连墨渣都快舔不到了。
父亲留下的凝神墨被夺,制墨台碎,灵檀木成柴,屋顶掀了半边。
她什么都没了,只剩破衣、三枚碎玉和掌心残符。
可这纸……昨夜明明失败了,灵纹溃散,火烧半张,为什么此刻残存的符文还在微颤?
像……在回应她的血?
她盯着幽光,瞳孔骤缩。
心神震荡之际,识海里猛地炸开一道冰冷无情绪的声音——叮!
检测到极致生存意志,灵魂波动突破阈值。
“天工内卷系统”绑定成功。
当前宿主:苏墨晚(散仙境初期)。
新手引导启动——紧接着,半透明界面浮现眼前,蓝光微闪,如寒星点点:首项任务:卷死同行——明日寅时前,造出承三道符文不裂的符纸,超天工部现行标准(两道即损)。
奖励:仙玉x50,基础灵浆x1瓶。
失败无惩罚,但触发补救任务:卷上加卷——连做三日苦役,补天工坊漏顶。
空气仿佛凝固。
苏墨晚猛地睁眼,雨冲刷着她的脸,湿发贴额,却感觉不到冷了。
心脏狂跳,像要撞碎肋骨。
她活了三百年,听过上古神君得大道眷顾,有气运加身,有神兵自引,可从没听过……专让人“内卷”的系统。
卷死同行?
她低头看满地狼藉——碎砚、泼墨、断笔,还有那张残纸。
天工部“标准”,是两道符文即损?
可她昨夜明明让这纸撑到了第三道,只最后一瞬灵力失控,符纹崩裂、纸焚毁。
差一点……就差一点。
现在,系统给了机会。
五十仙玉,够缴租保仙籍;一瓶基础灵浆,能重启制符,甚至改良配方。
更重要的是——这是唯一能抓住的绳索。
不能输。
“补救任务是补漏顶?”
她低笑,哑声却带火,“三日苦役?
呵……我若连张符纸都做不出,明天就该跳轮回井了。”
她用牙撕下袖角布条,缠住流血的手指,动作粗暴却准。
她知道,天工部从不会给弱者喘气的机会。
王婆今日能夺墨,明天就能勾仙籍。
若不反击,只剩魂飞魄散。
她将半张残纸小心贴身收进怀里,紧贴心口。
那里还残留一丝微热,像回应她的执念。
“母亲……”她喃喃,“你说墨香不灭,魂就不散。
那今天,我就用这张纸,把命抢回来。”
她撑地站起,腿麻,膝上伤口渗血,却一步没停。
不能回屋——屋顶塌了,漏风,点火都难。
得找遮雨的地方,还得隐蔽,不能被发现。
天工部西角,废弃水槽边。
那常年堆着破陶器、废符纸和炉灰,是没人要的垃圾区。
可对她,那是唯一的“工坊”。
她拖疲惫的身子,一步步踩过泥水,影在雨幕中摇晃如鬼。
远处巷口,一盏灯笼悠悠掠过,青光微闪——巡查仙使白珩。
她立刻伏低,屏息藏进断墙阴影。
白珩提灯,目光扫过废墟,皱眉未停。
只冷哼:“又一家欠租的?
活该。”
灯笼光远,苏墨晚才缓缓吐气。
继续前行,终到西角。
断瓦堆旁,积水成洼,她蹲下身,从泥里捡起一块碎陶片,边缘锋利,正好当研磨器。
开始翻找——废纸屑、灶灰、残墨渣……凡有“墨”有“纸”的,都不放过。
她知道,这些别人眼里是垃圾,可她手中,或能炼出一线生机。
雨顺发梢滴落,混血与泥,在手背淌成河。
可她眼神越来越亮。
“三道符文……不裂?”
她低声自语,指尖摩挲碎陶,“天工部标准,用百年灵竹浆配三成云母粉,稳两道己是极限……可我若加煅烧灶灰,降纸密度,再以残墨渣中凝神成分做引……”眼中骤然迸发精光。
“不是不可能。”
她把捡来的废料堆身前,开始捣浆。
碎陶片与瓦砾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可她不在乎。
只知道——寅时未至,必须造出一张,能承三道符文而不裂的符纸。
她要卷死同行。
她要活下来。
她要让这天庭看看,一个被踩进泥里的仙婢,怎么靠一张纸,掀了这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