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欲来

那年的雪下得格外早，十月刚过，鹅毛大雪就席卷了整座青城山。山脚下的破庙里，

阿木缩在角落，怀里揣着半块冻硬的窝头，听着外面风雪呼啸，牙齿忍不住打颤。

他来青城山已经三天了，从百里外的镇子一路乞讨而来，脚上的草鞋早磨穿了底，

血痂混着冰雪，冻得他脚踝发木。他要找的人，是青城山巅“听雨阁”的主人，灵素。

江湖上没人知道灵素的真实年纪，只知道她一手“听雨剑法”出神入化，

更传言她藏有一本能让人武功大增的绝世秘籍。有人说她是白发老妪，

性情乖戾；也有人说她是妙龄女子，冷若冰霜。阿木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

灵素是唯一可能救他妹妹的人。妹妹阿月得了怪病，夜夜咳血，镇上的郎中都束手无策，

唯有一个云游的道士说，青城山的灵素或许有办法。阿木把家里最后一点口粮留给阿月，

揣着半块窝头就上了路。第四天清晨，雪稍歇。阿木咬着牙，拖着冻僵的腿，

一步一滑地往山顶爬。山路覆雪，陡峭难行，好几次他都差点滚下去，

全靠死死抓住路边的枯枝才稳住身形。日头偏西时，他终于看到了那座传说中的听雨阁。

阁楼依山而建，青瓦白墙，在皑皑白雪中格外显眼，檐下悬着的铜铃在风中轻响，

竟有种说不出的宁静。可这份宁静，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意——阁楼外没有护院，没有弟子，

只有两扇紧闭的木门，像一双冷漠的眼。阿木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积雪没到了膝盖。

他对着木门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结冰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灵素前辈！

”他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难听，“晚辈阿木，求您收我为徒！我妹妹病重，

只有您能救她！只要您肯收我，我什么都愿意做！”风雪又起，卷着雪沫子打在他脸上，

生疼。木门纹丝不动。阿木继续磕头，额头渗出血迹，很快又被冻住。“前辈，

我知道我资质愚钝，出身卑微，可我能吃苦！您让我扫地、劈柴、喂马，做什么都行！

求您……求您发发慈悲……”他一遍遍地喊，声音从嘶哑到哽咽，最后只剩下嗬嗬的气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里的风更冷了，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骨头。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眼前阵阵发黑，却还是死死撑着，额头依旧抵着冰冷的地面。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阿木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这雪地里时，“吱呀”一声，木门开了。

一股淡淡的药香飘了出来，混着雪的清冽，意外地好闻。阿木费力地抬起头，

看到门后立着一个人。她穿着一身素白的棉袍，墨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脸上没施粉黛，

却比雪还要清透。她的眼睛很亮，像淬了冰的星辰，落在他身上时，带着审视，

却没有传言中的乖戾或冰霜。“你要拜我为师？”她的声音很淡，像雪水落在青石上，

“我从不收徒。”阿木心头一紧，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浑身冻僵，动弹不得。“前辈，

我……”“你的事，我知道。”她打断他，目光掠过他冻裂的手脚，“山下那个镇子，

你妹妹的病，我略有耳闻。”阿木眼睛猛地一亮：“您知道？那您一定有办法救她对不对？

求您……”“我可以救她。”灵素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不必收你为徒。你把这个拿去，

找镇上的李郎中，让他按方子抓药，连服半月，她的病就能好。”她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纸包，

用红绳系着。阿木看着那个纸包，又看了看她，喉咙动了动，忽然又磕了个头：“前辈，

我不能白要您的东西。您救了我妹妹，我这条命就是您的。我还是想拜您为师，

留在您身边报恩。”他不是不知道好歹，只是他看得出来，灵素独居在此，

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想留下，不仅是报恩，更隐隐觉得，跟着这样的人，

或许能让自己变强，不再像现在这样，连妹妹都护不住。灵素看着他，

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见过太多为了秘籍或武功来拜师的人，像阿木这样，

只为报恩和留下的，倒是头一个。她沉默了片刻，雪落在她的发间，像落了层霜。

“留下可以，但我不会教你武功。你只能做个杂役，劈柴、挑水、打扫，

工钱便是你妹妹的药钱。”阿木愣了一下，随即狂喜：“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 他又要磕头，却被灵素拦住了。“起来吧，再跪下去，腿就废了。”她转身往里走，

“进来吧，外面冷。”阿木连忙爬起来，踉跄着跟她进了门。阁内很暖和，燃着炭火，

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书和药罐，空气中弥漫着和她身上一样的药香。“东边那间小屋是空的，

你今晚先住那里。”灵素指了指角落的一扇门，“明日起，跟着张妈学做事。

”原来这里还有其他人。阿木应着，看着灵素上了二楼，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他捧着那个纸包，心里又暖又定，仿佛漫天风雪都被挡在了门外。那晚，阿木睡得格外安稳。

梦里，妹妹的咳嗽声停了，对着他笑，灵素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把剑，雪落在她的肩头，

竟没那么冷了。第二章 刀柄与药香张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手脚麻利，话却不多。

她告诉阿木，灵素性子冷，不喜欢被打扰，让他平日里没事别往二楼跑，

也别打听不该问的事。阿木一一记在心里。他的日子很快变得规律起来。天不亮就起床，

劈柴、挑水、打扫院子，然后跟着张妈学烧火做饭、晾晒草药。灵素的饮食很简单，

多半是素食，偶尔会让张妈炖些滋补的汤，却很少见她喝。他很少能见到灵素。

她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二楼的书房，偶尔会下来，要么是取架子上的书，要么是让张妈煎药。

她话很少，对他做的活计也从不多评价，只在他笨手笨脚打翻了药罐时，

才会淡淡地说一句：“当心些。”阿木却不觉得她冷漠。他发现，灵素其实很细心。

他手上的冻疮，第二天屋里就多了一罐冻疮膏；他夜里咳嗽，张妈就会端来一碗温热的姜汤，

说是灵素吩咐的。真正让他觉得亲近的，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那天他在院子里劈柴，

学着张妈的样子抡斧头，却总不得要领，斧头要么劈歪，要么嵌在木头里拔不出来。

他急得满头大汗，越急越手忙脚乱，最后一斧头下去，没劈中木头，反而差点劈到自己的脚。

“笨死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木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灵素站在廊下，

手里拿着一把剑，剑鞘是朴素的黑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前……前辈。”阿木脸一红，

有些窘迫。灵素走过来，看了看他握斧头的姿势，皱了皱眉：“手太松，臂力用错了地方。

” 她放下剑，拿起另一把斧头，“看好了。”她的动作很随意，仿佛只是随手一挥，

斧头却稳稳地落在木头正中间，“咔嚓”一声，木头应声裂开，断面整齐。

阿木看得眼睛发直。“劈柴和做事一样，要准，要稳，还要懂得借力。”灵素把斧头递给他，

“再试试。”阿木学着她的样子，调整了握斧的姿势，深吸一口气，猛地劈下去。

虽然还是有些歪，但总算没再出错。“嗯，有点样子了。”灵素拿起她的剑，转身要走，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身子骨太弱，每天劈完柴，绕着院子跑十圈。

”阿木愣了愣，随即点头：“是，谢谢前辈。”从那天起，灵素似乎不再刻意避开他。

有时她会在院子里练剑，阿木就远远地看着。她的剑法和她的人一样，清冷、灵动，

剑光起落间，仿佛能听到雨声淅沥，时而轻柔如春雨，时而迅疾如暴雨，看得他心驰神往。

他不敢打扰，只在她练完剑后，默默递上一块干净的布巾和一杯温水。灵素也不拒绝，

接过布巾擦汗，喝水时会问他：“今天的柴劈够了？”“够了。”“药晒好了？”“晒好了，

张妈说下午收。”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话渐渐多了些。阿木会跟她说起山下的事，

说镇上的王屠户脾气坏但心善，说卖花的阿婆总给妹妹留最好的栀子花。

灵素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会问一句：“你妹妹的病，好些了？”“好多了！不怎么咳了，

昨天还能下地走路了！”说起妹妹，阿木的眼睛就发亮。灵素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快得像错觉。“那就好。”她依旧没教他武功，却开始让他做些别的。让他辨认草药，

告诉他哪些能止血，哪些能解毒；让他学扎马步，说能强身健体。阿木学得认真，

哪怕扎马步扎到双腿发抖，也咬牙坚持。有时他学得慢，灵素会拿起她那把黑木剑鞘的剑，

用刀柄轻轻敲他的脑袋。“记住了，学医和学武一样，最忌分心。”那力道不重，

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阿木每次被敲，都觉得心里暖暖的，嘴上应着“记住了”，

心里却偷偷想，师父敲徒弟的脑袋，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开始偷偷叫她“师父”，

只在心里叫。春去秋来，阿木在听雨阁待了一年。他长高了不少，身子骨也结实了，

不再是那个瘦弱的少年。他认识了上百种草药，劈柴挑水样样熟练，扎马步能坚持一个时辰，

甚至能看懂一些简单的医书。妹妹阿月的病彻底好了，偶尔会托人捎些镇上的点心来，

阿木总是分成两份，一份给张妈，一份悄悄放在灵素的书房门口。灵素从未提过那些点心，

却总会在第二天把空了的碟子还回来。这天，阿木正在晒药，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一阵喧哗。

他跑到崖边往下看，只见一群穿着黑衣的人正往山上冲，个个面带凶光，手里都握着兵器。

“他们是……”阿木心里一紧。“是冲着我来的。”灵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劲装，手里握着那把黑木剑鞘的剑，眼神冷冽如冰，“你和张妈从后山走，

那里有密道。”“那您呢？”阿木急了。“我留下。”灵素看着山下，“有些麻烦，

总要了结的。”“我不走！”阿木攥紧了拳头，“我帮您！”灵素回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复杂：“你帮不了我，只会添乱。” 她用剑柄敲了敲他的脑袋，和从前一样，

却带着一丝沉重，“听话，带着张妈走，照顾好你妹妹。”说完，她转身走向山门，

背影挺拔，像一株迎雪而立的青松。阿木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山下越来越近的黑衣人，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她递给他的药包，

想起她教他劈柴，想起她用刀柄敲他的脑袋……他不能走。他转身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

紧紧攥在手里。他知道自己武功低微，可能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但他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他要和她一起。

第三章 血与誓言黑衣人很快冲到了听雨阁前，为首的是个独眼男人，

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阴鸷。“灵素，别来无恙啊。”刀疤脸笑了笑，

露出黄黑的牙齿，“交出秘籍，我们可以给你个痛快。”灵素站在门内，

握着剑的手很稳：“想要秘籍，凭本事来取。”“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一挥手，

“给我上！抓住灵素者，赏黄金百两！”黑衣人蜂拥而上，刀剑寒光闪闪，

瞬间打破了听雨阁的宁静。灵素动了。她的身影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在黑衣人中穿梭，

剑光起落，快得让人看不清招式。只听“啊”“呀”的惨叫声接连响起，

眨眼间就有好几名黑衣人倒在地上，要么被划伤了手腕，要么被挑断了脚筋，

却无一人被直接杀死。阿木躲在门后，看得心惊肉跳。他知道灵素武功高强，

却没想到强到这种地步。可黑衣人实在太多了，倒下一批，又冲上来一批，像杀不尽的蚂蚁。

“师父小心！”他看到一个黑衣人绕到灵素身后，举刀就砍，忍不住大喊出声。灵素闻言，

身形一侧，避开刀锋，反手一剑，挑飞了那人手里的刀。但就是这片刻的分神，

另一个黑衣人的短刀划到了她的手臂，带起一串血珠。“师父！”阿木眼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