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的意识像是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后，又被一缕温柔的光硬生生拉了回来。
他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残留着坠落时的失重感，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可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身下柔软的触感，以及鼻尖萦绕的、从未闻过的清甜草木香。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铺展到天际的翠绿草坪，草叶上缀着晶莹的露珠，在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远处是连绵的山峦，云雾在山腰间缠绕，像仙女织就的白纱，与乱石村那片荒凉的土坡截然不同。
“醒了？”
一个清冽如山涧泉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几分淡然，却又奇异地让人感到安心。
释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古松下，立着一个穿青衫的女子。
她的背影纤细而挺拔，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髻，几缕碎发随着微风轻轻飘动，青衫的下摆垂落在草地上，与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释愣住了，一时间忘了言语。
他记得自己是从悬崖上松开了手，那深不见底的山谷，那呼啸的寒风，他以为自己早己摔得粉身碎骨，可此刻，却完好无损地躺在这片陌生的草坪上。
这个女子，是谁？
是她救了自己吗？
女子缓缓转过身，朝着释走来。
释这才看清她的模样，那是一张极为清丽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眼神清澈得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的尘埃。
她的气质清冷而温和，像初春的第一场雨，洗净了世间的污浊。
她走到释的身边，缓缓蹲下身，丝毫不在意释身上沾满泥土和血污的破烂衣服，从袖中取出一块素色的手帕，轻轻擦拭着他脸颊上的泪痕和灰尘。
她的动作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让释瞬间想起了从未有过的、母亲的温暖。
“我刚才见你挂在悬崖，为何没有求生的欲望？”
女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更多的却是对一个孩子的关切。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释积压了十五年的委屈和痛苦的闸门。
那些被辱骂的日日夜夜，那些被殴打的疼痛瞬间，那些被母亲冷漠对待的绝望时刻，全都化作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汹涌而出。
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角落。
“姐姐，我好累，我想死……为什么要救我，呜呜……”释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绝望。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生要如此痛苦，为什么连死亡都不能如愿。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释哭泣，手里的手帕不停地擦拭着他的眼泪，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首到释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她才温柔地开口：“发生了什么，告诉姐姐？”
这一刻，在释的眼里，这个青衫女子就像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是这黑暗的世界里唯一的光。
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遭遇全都告诉了她——山贼的践踏带来的屈辱出生，母亲林寡妇的冷漠与恨意，村民们的鄙夷与欺辱，老赵的残酷打骂，还有那次逃跑被抓后的毒打，以及这次被大壮欺负后，彻底绝望的坠落。
他说得毫无保留，把那些深埋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起的痛苦，全都倾诉给了这个陌生的女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信任她，或许是因为她眼中的真诚，或许是因为她那温柔的动作，又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太需要一个可以倾听他痛苦的人了。
女子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渐渐从温和变成了愤怒。
她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握着帕子的手也微微收紧。
当听到老赵把释绑在树上毒打，而林寡妇却无动于衷时，她终于忍不住低喝一声：“可恶！”
这声怒喝，带着一种强大的气场，让释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又莫名地感到一阵安心。
因为他知道，这个姐姐，是为他而生气的，是在乎他的感受的。
女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眼神重新变得温柔，她轻轻拍了拍释的肩膀，坚定地说：“跟我上山，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释愣住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上山？
离开乱石村？
再也没有人欺负他？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抽泣着说：“姐姐，我……我不干净。
他们都说，我是山贼的种，是野崽子……我配不上跟你上山。”
女子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她轻轻抚摸着释的头，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以后别说这种话。
每个人都有为自己活着的权利，我们的出生，不分贵贱。
你的身份，并不能决定你的未来。
只要你心存善念，努力生活，你就比那些欺负你的人干净得多。”
释看着女子真诚的眼神，听着她温暖的话语，心中的冰山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他从未被人如此肯定过，从未有人告诉过他，他也有活着的权利，他的出生并不可耻。
眼泪再一次掉了下来，这一次，却带着一丝感动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哽咽着，点了点头。
女子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我叫玉娜，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师傅。”
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师傅？
她愿意收自己为徒？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连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身上还有些疼，但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玉娜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无比坚定：“师傅，受徒儿一拜！”
玉娜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起来吧，释。
从今天起，你就叫释，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释用力地点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露出了十五年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
玉娜带着释，踏上了通往山顶的路。
山路虽然陡峭，但释却走得无比坚定。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埋葬了他十五年痛苦的土地，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跟着玉娜的脚步，一步步走向那片充满希望的山林。
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释紧紧跟在玉娜的身后，感受着师傅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不知道山顶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只要跟着师傅，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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