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的早读课弥漫着粉笔灰和薄荷糖的味道。
夏欲阳盯着英语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母，眼前却反复浮现昨夜夏彦卿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东西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又带着点潮湿的暖意。
“pardon？”
英语老师敲了敲他的桌子，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刚才的问题，你来回答。”
夏欲阳猛地回神，脸颊发烫。
他根本没听清老师问了什么，只能僵硬地站着，感觉全班的视线又像针一样扎过来。
“老师，他昨天受了伤，可能没休息好。”
夏彦卿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平稳得像湖面，“我来回答吧。”
男生流畅地用英语复述问题，再给出答案，发音标准得像听力磁带。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夏欲阳却觉得后颈的皮肤像被火烧，他甚至能想象出夏彦卿回答时，指尖无意识摩挲课本的样子——那是哥哥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下课铃刚响，夏欲阳就抓起书包往厕所冲。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他看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眶，忽然狠狠捶了下洗手台。
水声哗哗地响，掩盖了他压抑的喘息。
他和夏彦卿之间那层纸，好像被昨夜那句“试试”捅出了个洞，风从洞里灌进来，吹得他心头发慌。
“还疼吗？”
夏欲阳吓得一哆嗦，转身就看见夏彦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管活血化瘀的药膏。
晨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他白衬衫上洇出块金边，看起来干净又危险。
“不用你管。”
夏欲阳别过脸，耳朵却尖得能听见哥哥走近的脚步声。
药膏被塞进他手里时，指尖相触的瞬间像过了电。
夏欲阳低头盯着那管印着“跌打损伤”的药膏，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摔破膝盖，夏彦卿也是这样，笨拙地用棉签沾着药水给他涂，最后被他哭嚎着溅了一脸眼泪。
那时候他们还睡一张床，夏彦卿总把暖和的那半边让给他，夜里会下意识地伸手捞他，怕他滚下床。
“晚上……”夏彦卿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帮你涂？”
夏欲阳的心跳骤然失控，手里的药膏差点滑掉。
他猛地抬头，正撞进夏彦卿的眼睛里——那里的情绪比昨夜更汹涌，像涨潮的海水，几乎要漫过堤岸。
“滚。”
夏欲阳咬着牙说出这个字，转身就跑，书包带子甩得噼啪响。
他没看见，自己跑出厕所后，夏彦卿抬手按了按胸口，指节泛白。
午休时夏欲阳没回教室，躲在操场看台后面啃面包。
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他咬着干硬的面包，忽然发现塑料袋里多了个茶叶蛋——是夏彦卿的。
哥哥从不吃蛋黄，每次带蛋都会把蛋黄剥给他。
夏欲阳捏着温热的茶叶蛋，忽然想起母亲总说：“你们俩啊，就像树藤缠着树，分都分不开。”
那时候只当是玩笑，现在想来，这话里藏着的宿命感，竟让他脊背发凉。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夏欲阳被体育生堵在了器材室。
上次被夏彦卿吓退的男生这次带了更多人，为首的家伙手里还攥着根断了的球棒。
“你哥不是很能打吗？
今天他不在，我看谁能护你。”
男生把球棒往地上一顿，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夏欲阳握紧拳头，后背的伤被牵扯得发疼。
他知道夏彦卿去参加物理竞赛辅导了，至少要晚半小时才来。
“想打架？”
夏欲阳扯了扯嘴角，露出点豁出去的狠劲，“来啊。”
他没练过，但从小跟着夏彦卿闯祸，打架的野路子倒是学了不少。
拳头挥出去的时候，他脑子里闪过的竟是昨夜夏彦卿指尖的温度。
混乱中不知是谁抄起了旁边的铅球，沉甸甸的黑影砸过来时，夏欲阳以为自己要完了。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落下。
他听见一声闷响，接着是夏彦卿压抑的痛呼。
夏欲阳猛地回头，看见夏彦卿正挡在他身前，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下。
哥哥的脸白得像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还死死攥着那个偷袭者的手腕。
“滚。”
夏彦卿的声音比上次更冷，带着血腥味。
那帮男生大概是吓住了，撂下几句狠话就跑了。
器材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
“你疯了？！”
夏欲阳扑过去扶住夏彦卿，指尖触到哥哥后背时，摸到一片黏腻的温热——是血。
“别碰。”
夏彦卿疼得倒抽冷气，却还是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我没事。”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
夏欲阳的声音发颤，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非要护着我？”
夏彦卿看着他哭红的眼睛，忽然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因为……”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是我的。”
这句话像惊雷在夏欲阳脑子里炸开。
他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忘了擦。
夏彦卿的目光落在他颤抖的唇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慢慢低下头，呼吸越来越近，带着血味和薄荷糖的清苦。
就在两人的鼻尖快要相触时，器材室的门被推开了。
体育老师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秒表，看到里面的景象瞬间变了脸色。
“你们在干什么？！”
夏彦卿猛地回过神，一把推开夏欲阳，自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的伤口被扯动，疼得他闷哼一声。
“老师，我们……”夏欲阳想解释，却被夏彦卿打断。
“我们刚才在追打那些闹事的学生。”
夏彦卿站首身体，声音尽量平稳，“我不小心被砸到了。”
老师显然不信，但看着夏彦卿后背渗出的血迹，也没再多问，只让他们赶紧去医务室。
去医务室的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
夏欲阳扶着夏彦卿的胳膊，指尖能感觉到哥哥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心里又慌又乱，刚才那个未完成的吻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校医给夏彦卿处理伤口时，夏欲阳站在旁边，看着纱布被染红，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哭什么。”
夏彦卿抬手想擦他的眼泪，却被校医拍开。
“别动！
伤口裂开更麻烦！”
校医是个严厉的老太太，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大小伙子，怎么不知道小心点？”
夏欲阳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他看着夏彦卿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忽然觉得那句“你是我的”像烙印，烫在了他的心上。
从医务室出来时，天己经黑了。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教学楼里亮起点点灯光，像散落的星星。
“今晚……”夏欲阳犹豫着开口，“我帮你涂药。”
夏彦卿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回家的路格外长。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偶尔有晚风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
夏欲阳看着夏彦卿被包扎的后背，忽然很想从背后抱住他，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可他不敢。
推开家门时，母亲正在厨房洗碗，听到动静探出头来：“怎么回来这么晚？
彦卿背上怎么了？”
“没事妈，体育课不小心磕的。”
夏彦卿抢先回答，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母亲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再多问，只让他们赶紧吃饭。
晚饭时，夏欲阳没什么胃口，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夏彦卿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到他盘子里。
母亲看在眼里，笑着说：“还是你们兄弟俩亲。”
夏欲阳的脸瞬间红了，夏彦卿也低下头，耳根泛着粉色。
夜深人静时，夏欲阳拿着药膏走进夏彦卿的房间。
哥哥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在台灯下显得格外亮。
“过来。”
夏欲阳的声音有点抖。
夏彦卿听话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解开纱布时，夏欲阳的手抖得厉害，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时，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药膏涂在伤口上时，夏彦卿疼得闷哼了一声，身体微微发抖。
“很疼吗？”
夏欲阳放轻了动作，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
“还好。”
夏彦卿的声音有些沙哑。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药膏管挤压的声音。
夏欲阳的指尖偶尔碰到哥哥温热的皮肤，都会引发一阵细微的颤抖。
涂完药，夏欲阳正要收拾东西离开，手腕忽然被攥住了。
夏彦卿的手指很烫，带着点药膏的清凉味。
他慢慢转过身，台灯的光晕落在他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欲阳。”
他轻声叫他的名字，像在唤一只受惊的小兽。
夏欲阳的心跳得飞快，他看着夏彦卿一点点靠近，首到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打扰。
夏彦卿的吻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羽毛拂过心尖。
夏欲阳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沦在这禁忌的温柔里。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很亮，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亮了书桌上摊开的课本，也照亮了两人交握的手。
夏欲阳知道，他们跨过了那道线。
可他不知道，这条跨越禁忌的路，尽头等待他们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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