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院落角落那个佝偻的身影上。
李扫尘。
万古剑神,李太玄。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每一次回响,都带来一阵头皮发麻的战栗。
他攥紧了怀里那块用最后积蓄换来的磨刀石,粗糙的质感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这是他的全部赌注。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位传说中的剑神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院子里其他正在洒扫的杂役弟子注意到了他的动向,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沈观走到李扫尘附近,停下。
眼前的老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眼神浑浊,没有一丝光彩,仿佛一尊在时光中风化了的石像。
他手中的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地面,带起几片枯叶,动作机械而麻木。
他对沈观的靠近毫无反应。
仿佛他只是空气,是一粒尘埃。
沈观没有开口。
他知道,对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剑神说“剑”,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只是默默蹲下身,将那块灰褐色的磨刀石按在李扫尘脚边的石阶上,然后俯身,用袖子拂去石阶上的灰尘。
“嘶——啦——”刺耳的摩擦声,突兀地划破了杂役院清晨的宁静。
沈观开始用力打磨那坚硬的青石台阶。
这个举动,瞬间吸引了院内所有人的目光。
“喂,你们看沈观那小子,傻了吧?”
“八成是被张狂师兄吓疯了,居然在磨地?
他以为能把地磨穿,挖个洞躲起来吗?”
一个尖嘴猴腮的杂役弟子嗤笑出声,引来一片附和的嘲讽。
“我看他是想把脑子里的水磨干。”
“别理他,疯子一个,免得沾染上晦气。
考核马上就到了,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鄙夷、嘲笑、怜悯,各种视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沈观笼罩其中。
这些声音一字不落地钻入沈观的耳朵,但他置若罔闻。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块磨刀石和眼前的老人身上。
李扫尘扫地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仅仅是半个刹那。
那刺耳的噪音似乎打扰到了他,他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半分,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沈观,眉宇间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烦躁。
但他依旧没有理会。
扫帚继续挥动,仿佛要将这不和谐的噪音连同地上的落叶一起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有反应,就好。
沈观内心毫无波澜,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稳定。
他并不与李扫尘交谈剑道,甚至不去看他。
他只是自顾自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近在咫尺的老人听清。
“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念诵着什么古老的口诀。
“锋锐之气,藏于内敛。”
他一边说,一边用磨刀石在坚硬的青石阶上,划出一道笔首的、泛着白痕的轨迹。
“磨的是刃,练的是心。
心不静,刃不锋。”
这几句,是他前世在某个纪录片里听来的凡俗铁匠口诀,此刻却被他用一种无比专注的语气念了出来。
李扫尘扫地的动作,变得愈发缓慢。
他手中那把破旧的扫帚,仿佛重了千斤。
他浑浊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沈观和那块不断摩擦的磨刀石上。
他听不懂什么大道至理,也想不起什么剑道法则。
但他潜意识中那沉睡了万古的剑道本能,却被“磨砺”、“锋锐”、“内敛”这几个最朴素、最原始的概念,轻轻触动了。
就像一根尘封的琴弦,被微风拨动,发出了一声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嗡鸣。
就在这时,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炸响在院门处。
“我当是谁在这鬼哭狼嚎,原来是你这个废物!”
张狂来了。
他双手抱胸,一脸戏谑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狗腿子般的内门弟子。
他看到沈观蹲在地上磨石头的怪异行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沈观,你是真的疯了!
考核在即,你不想着怎么求饶,反倒在这里磨地玩?
你是想给自己的坟头磨得光滑一点吗?”
笑声刺耳。
周围的杂役弟子们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生怕被迁怒。
张狂大步上前,根本不给沈观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抬起脚,精准地、狠狠地一脚踢在沈观手中的磨刀石上。
“砰!”
磨刀石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砸在远处的墙角,碎成了几块。
一股巨大的力道顺着手臂传来,沈观没有抵抗,而是顺着这股力道,整个人向后摔倒。
“噗通。”
他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脸上瞬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懦弱,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这副模样,与他平日里那个任人欺凌的“废物杂役”人设,完美契合。
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张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轻蔑与快意更盛。
他很享受这种将人踩在脚下的感觉,尤其是看到对方恐惧的眼神。
他并未对沈观观动手,因为那样太便宜他了。
他要的是在考核大典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个废物的尊严彻底碾碎。
“废物,今天算你运气好,我懒得脏了我的鞋。”
张狂用脚尖碾了碾沈观刚刚磨过的地方,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我警告你,考核那天,你最好自己跪下来滚出青云宗。
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打断你的腿,让你爬出去。”
他的声音阴冷,充满了威胁。
说完,他目光扫过周围瑟瑟发抖的杂役们。
“还有你们这群垃圾,谁要是敢帮他,或者跟他多说一句话,下场就跟他一样!”
撂下狠话,张狂这才心满意足,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
首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那股压抑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扶沈观。
他们只是用更加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疏远和畏惧。
沈观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懦弱的表情,仿佛刚才的羞辱己经将他最后一点心气都磨灭了。
他默默地走到墙角,蹲下身,将碎成几块的磨刀石一块块捡起。
他的内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就在刚才,在他被踢倒、完美扮演了一个受害者的瞬间,他脑海中响起了神话名册那冰冷而悦耳的提示音。
点化进度:1%成功了。
沈观确认,自己的方法是有效的。
看似疯癫的举动,看似无用的口诀,成功撬动了那沉睡万古的剑心一角。
接下来,他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
以及一个更首接、更具象征意义的“磨砺”对象。
沈观握着破碎的石块,缓缓站起身,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老人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李扫尘那把从未离手的、光秃秃的扫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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