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门在身后合拢,将檀香与压迫感一同隔绝。
苏锦儿站在廊下,北燕的夜风瞬间刺透单薄宫装。
冯贵妃柔和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投名状"三个字,字字诛心。
她浑噩地走回永巷,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灵珠提着灯笼迎上来,怯生生问:"锦儿姐姐,贵妃娘娘为难你了?
""无事。
"苏锦儿勉强笑笑,声音沙哑,"快回去,外面冷。
"躺在冰冷的板铺上,她睁眼到天明。
进退都是死路,区别只在早晚。
一股狠意混着绝望在心底滋生——既然横竖是死,不如搏一把!
次日,她依旧做着粗活,却开始留心鲜卑宫女的闲聊,观察各宫人往来的规律。
被迫成长的幼兽,拼命学习丛林法则。
黄昏时分,她在御花园角落擦拭假山,一个面生宫女悄无声息靠近,将冰凉之物塞进她手心。
"三日后,柔然公主入住漪兰殿。
沐浴时放入香汤。
"宫女迅速消失。
苏锦儿摊开掌心,是枚暗红色小珠,触手温润,异香扑鼻。
她死死攥紧,仿佛攥着烧红的炭火。
"苏姑娘?
"沈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她惊得转身,慌忙将珠子藏入袖中。
"你的脸色更差了。
"沈墨眉头微蹙,"可有什么难处?
"看着他清澈眼眸中的关切,坦白求救的冲动几乎脱口而出。
但冯贵妃洞悉一切的目光在脑中闪现——不能连累他。
"没有。
"她垂眼避开他的目光,"只是有些累。
"沈墨沉默片刻,取出一个小瓷瓶:"安神药。
若难眠,可服一粒。
万事,保全自身为上。
"他将瓷瓶放在假山石上,转身离去。
那清瘦背影让苏锦儿眼眶一酸。
这微不足道的善意,几乎击溃她强撑的防线。
当夜,她辗转反侧。
袖中珠子灼烫着手腕。
想起沈墨的药,她犹豫着没有服用——她需要清醒。
翌日,她寻机去了司设监,向一个老宦官打听奇物。
状似无意地问起西域"暖情石"。
老宦官压低声音:"暖情石没听过。
倒有胭脂兽泪珠凝成的醉胭脂,遇热化异香,能助兴。
只是用多了伤身,宫里禁用......"醉胭脂!
助兴!
伤身!
苏锦儿的心沉入谷底。
冯贵妃不是要毒死公主,是要让她侍寝时"放浪形骸",甚至"突发恶疾"!
好毒的计策!
只剩两日。
这天夜里,她正对灯发呆,思索是否该丢弃醉胭脂,门外突然喧哗。
皇后宫中的大宫女领着太监闯入,目光如电:"皇后娘娘懿旨,宣宫女苏锦儿,即刻前往凤仪宫问话!
"满屋宫女惊醒,灵珠吓得抓住她的衣角。
该来的终究来了。
苏锦儿深吸一口气,整理衣襟,在众人恐惧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那座最危险的宫殿。
凤仪宫灯火通明,宇文皇后端坐主位,华服璀璨,眉目间带着草原女儿的英气与凌厉。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不语,只冷冷打量她。
那目光如刀,一寸寸刮过她的肌肤。
"抬起头来。
"苏锦儿依言抬头,仍垂着眼。
"果然有几分姿色。
"皇后声音冷硬,"难怪陛下另眼相看。
""奴婢卑微,不敢妄测圣意。
""不敢?
"皇后冷笑,"本宫看你敢得很。
冯氏那条毒蛇,许了你什么好处?
"苏锦儿心头剧震,面上强作镇定:"奴婢愚钝,不知娘娘何意。
""不知?
"皇后起身,步步逼近,"那日本宫的人看得分明,沈墨前脚刚走,冯氏就急急召你。
怎么,她许你飞上枝头?
"金线绣的凤履停在她眼前,带着迫人威压。
"娘娘明鉴,贵妃娘娘只是询问奴婢家乡风物。
""风物?
"皇后俯身,冰冷护甲抬起她的下巴,"本宫最厌你这等狐媚子,更恨被人当傻子糊弄!
"护甲收紧,刺痛传来。
"冯氏想借你这张脸兴风作浪,本宫偏要折断她的爪牙!
"皇后甩开手,对左右厉声道,"把这贱婢拖下去,重打三十杖,扔进冷宫!
"太监上前抓住苏锦儿。
她挣扎着抬头,看到皇后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生死一线间,她忽然想起慕容杰那日的眼神——那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带着追忆与痛楚的眼神。
赌一把!
"娘娘!
"她高声喊道,"奴婢愿为娘娘效力!
"皇后抬手止住太监,讥诮道:"哦?
""贵妃娘娘确有所图,但奴婢更知,在这宫中,唯有娘娘才是真凤!
"她急速思索着说辞,"奴婢愿做娘娘的眼睛,盯着长春宫的一举一动!
"皇后眯起眼:"本宫凭什么信你?
""就凭......"苏锦儿心一横,"就凭奴婢这张脸,对陛下还有用。
娘娘若此时处置了奴婢,岂非辜负了陛下......对故人的念想?
"这话大胆至极。
殿内霎时死寂。
皇后死死盯着她,目光变幻。
良久,突然笑了,那笑却比冰还冷。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她缓步走回主位,"本宫就给你个机会。
"她端起茶盏,轻吹浮沫:"三日后柔然公主入宫,冯氏必有动作。
把她要你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本宫。
若敢隐瞒......"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冷宫的枯井,不差你一个。
""奴婢......明白。
"走出凤仪宫时,苏锦儿后背尽湿。
她同时成了两位后宫之主手中的棋子,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夜更深了。
她摸出袖中那枚醉胭脂,暗红珠子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现在,她该把这致命之物,交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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