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里，一如既往的阴冷、潮湿。
一股混杂着腐烂、汗酸和灵尘特有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眼花。
陆平早己习惯了。
他拖着麻木的身体，走到了地穴的最深处。
那里，是他和爷爷的“家”——一个由两块破木板搭成的床铺。
“咳……咳咳……呼……”爷爷正蜷缩在干草堆里，那具苍老干瘦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最近更是越来越差。
人们管爷爷叫“陆老汉”，他的咳嗽声己经没有了力气。
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灵尘腐蚀肺叶的“嘶嘶”声。
陆平心中一沉。
他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半个黑得发亮的尘麦馒头。
这是他今天的口粮，他省下来的。
“爷，吃点东西。”
陆老汉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睛，他那双眼睛在黑暗的地穴中，是陆平唯一的光。
“平儿……你……你自己吃……”陆老汉枯树皮般的手微微颤抖，推开了馒头。
“你镇桩……比爷爷费力气……咳咳……你吃。”
“我吃过了。”
陆平撒了个谎，面无表情地将那一大半，强硬地塞进了爷爷的手中。
“你……你这孩子……” 陆老汉叹了口气。
“平儿……” 陆老汉吃下一点馒头，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抓住陆平的手，那手枯瘦如柴，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
“爷爷……咳咳……恐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陆平的身体猛地一僵。
“爷……别……别出声。”
陆老汉示意他低下头，“听……听我说。”
陆平低头，将耳朵凑了过去。
“你……你是不是一首在想，咱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老汉的声音断断-续续。
陆平一愣，点了点头。
这是他一年多以来，每天都在问自己的问题。
“因为……这个世界，是坏的。”
陆老汉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地穴的岩顶，看向了那道灰蒙蒙的、永恒不变的“灵光大阵”。
“咱这个世界，由两种东西组成，一种是好的，叫灵气；一种是坏的，叫灵尘。”
“灵气干净，能让大修士们修炼，能让他们飞天遁地。”
“可大修士们吸纳过之后，灵气……就变成了灵尘。”
陆老汉惨笑一声：“灵尘，就是用过的灵气……咳咳……在灵尘重的地方待久了，能要了咱们的命。”
陆平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那……界城呢？”
陆平想到了他听说到的，大浊渊外的世界。
“界城，就是大修士们待的地方。
他们待在高处，呼吸灵气。”
“而灵尘是重的，它会沉……它沉到了天底下……就成了咱们这大浊渊。”
“大浊渊，就是这个世界所有灵尘汇聚的大坑。”
“那……头顶的大阵呢？”
“大阵？”
陆老汉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嘲讽。
“灵尘越积越多，眼看就要溢出大浊渊，淹没界城了……修士们就修了这道封尘大阵，把这大坑给罩住了。”
陆平彻底明白了。
“那……我们？”
陆平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们？”
陆老汉的目光落回陆平脸上，充满了悲凉。
“平儿，我们之所以能被抓来做奴役，是因为我们是‘灵奴之体’，能够在大阵中存活。”
“灵尘越积越多……会冲击大阵。
大阵总有一天会破……修士们怕死。
所以，他们把咱们这些没用的人……丢进了大坑里。”
“咱们这些奴役……就是消耗品。
你每天做的镇桩，就是在疏通、镇压那些堵塞的尘眼，好让这个大阵……能多撑几年。”
陆老汉一字一句，将这个世界的来龙去脉，血淋淋地扒开了，摆在了陆平面前。
“虽然说我们是灵奴之体，但实际上，和大修士们的灵体没有什么区别可惜我们命苦，无法获得良好的灵气资源，也就无法修炼成为修士了”，爷爷喃喃自语道。
他喘息了片刻，枯槁的手伸向自己的脖颈，解下了一根黑色的细绳。
绳子的末端，绑着一枚古朴的、哑光黑铁色的扳指。
“平儿，” 陆老汉将扳指塞进陆平的手中，那扳指冰冷的触感让陆平一个激灵。
“这是扳指……咱陆家……传下来的……”陆平的目光，落在了扳指的表面。
在那哑光黑铁的表面上，刻着一个极不显眼、几乎被岁月磨平的雪花图案。
“要是……咳咳……万一……你能逃出去……一定要……”陆老汉的声音越来越低，他那双抓住陆平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那双浑浊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
陆平僵住了。
他低着头，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扳指。
没有哭嚎。
没有眼泪。
在这大浊渊，眼泪是最廉价的水分，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缓慢的动作，将扳指戴在了自己的右手拇指上。
扳指的大小，刚刚好。
就在此时——“砰！”
地穴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妈的，9527！
还有那个老不死的！
滚出来！！”
监工王五那嚣张的声音传了进来。
他提着一根带着“灵尘”倒刺的鞭子，一脸厌恶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的陆老汉。
“哼，又死了一个。
晦气！”
王五啐了一口，随即目光落在了陆平身上。
“9527，你他妈聋了？
还不赶紧把这老不死的拖出去，扔到‘回收车’上！”
王五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平。
他的目光，忽然注意到了陆平刚戴上拇指的“扳指”。
“嗯？
哪来的？”
王五一把抓起陆平的右手，将那枚扳指凑到眼前，借着地穴口透进来的“大阵微光”看了看。
陆平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呸！”
王五一脸嫌弃地松开了手，“还他妈以为是块‘玉’，闹了半天，就是个破铁疙瘩！
穷鬼的玩意儿！”
扳指，安全了。
王五的目光又落在了陆老汉手中——那半个陆平没来得及收起的尘麦馒头。
王五根本不屑于吃尘麦，但他更不屑于让奴役好过。
他一脚将陆平踹开，抢过那半个黑馒头，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当着陆平的面，扔在了地上，用“靴子”狠狠地碾了碾。
“死人的‘口粮’，活人不能吃。
这是规矩。”
王五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嘲讽地看着陆平。
陆平趴在地上，头发遮住了他的脸。
他没有动。
“看什么看？
还不快去拖尸体！”
王五又踹了陆平一脚。
“……是”陆平的声音从地上传来，沙哑，平静，不带一丝情绪。
他缓缓地站起身，低着头，走到爷爷的床铺前，抓起那冰冷的床板，吃力地……将爷爷拖向了门外。
王五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地穴。
陆平拖着爷爷的尸体，走在阴暗的通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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