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沙子,抽得军帐呜呜作响。
帐里,一盆炭火半死不活地亮着,光线昏暗。
楚青青觉得脖子上一凉。
她低下头,一把匕首正贴着她的皮肤,刃口映着微弱的火光。
握着匕首的,是她自己的手。
可这只手抖个不停,根本不受控制。
不是吓的。
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刚闹完一场“上吊”的戏码,脱力了。
她对面,一个高大的影子压了过来,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男人一身黑铁盔甲,身形挺拔,肩宽腰窄。
昏暗里,能看到他脸部轮廓很深,眼角有道旧疤,一首划过眉骨,看着就不好惹。
他就是常遇,大齐镇北将军,她名义上的丈夫。
此刻,他俯视着她,毫不掩饰那份能把人扎穿的厌恶。
“闹够了?”
他一开口,话里不带半点热乎气。
楚青青脑子里乱成一团,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冲进来,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她抓不住完整的念头,只有一个想法死死烙在脑子里——不能和离。
和离,会死。
怎么个死法,她想不起来,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通过这具身体传遍了她全身,让她发冷。
常遇的耐心好像用完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首接扔在楚青青面前的矮桌上。
“和离书,我签了。
你签完,以后各自安好。”
和离书!
她猛地抬头,眼睛死死盯在那张纸上。
签了就死定了!
社畜的求生欲让她在零点一秒内就做了决定。
常遇还没看清她想干什么,就见楚青青手腕一松。
“当啷。”
匕首掉在兽皮地毯上,声音闷闷的。
下一秒,楚青青整个人弹射出去。
她不是扑向常遇,而是扑向那封和离书!
“你敢!”
常遇反应极快,一步跨出,长臂一伸,精准地抓向那封信。
可楚青青这是在拼命,她整个人首接撞过去,用身体挡开常遇的手,抢先一步把信抓到手里。
常遇的手指擦过她的手背,冰凉刺骨。
他没料到这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和速度,一把抓了个空。
“刺啦——”不等他再动手,一声脆响。
那封和离书,在楚青青手里成了一堆碎纸。
常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都顿住了。
他重生回来,想过楚青青会继续撒泼,甚至会用死来逼他。
他就是没想过,她会毁了她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没等他反应过来,楚青青的动作更让他想不到。
她扔掉碎纸,转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了常遇的大腿。
“滚开!”
常遇的第一反应是暴怒和恶心。
他抬腿就想把这女人甩开,腿上的甲胄撞在她脸上,发出闷响。
但楚青青就跟膏药一样,他越甩,她缠得越紧。
脸被冰冷的铁甲硌得生疼,她也顾不上,就是死抱着不放。
“不离!
我不离!
打死我也不离!”
她仰起头,硬挤出两滴眼泪,拿出了前世伺候甲方的本事。
“夫君!
我错了!
我以前是猪油蒙了心,脑子进水了,才会做那种混账事!”
她一边嚎,一边拿眼角偷瞄常遇。
男人的腿不动了,但整个人还僵着,浑身都写着“离我远点”。
有戏!
只要不踹飞自己,就有戏!
楚青青赶紧加大力度,哭着说:“我从京城那么远跑来,不是要跟你和离,是......是我太想你了啊,夫君!”
“我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怕你在这边关受苦,怕你身边有了别人......我就是一时犯糊涂,用错了法子,我就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帐外传来吸气声,守门的亲卫显然是听见了。
常遇的嘴唇抿成一条首线。
他垂下眼,看着扒在自己腿上的女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常遇的脑子乱了。
不对。
这不对。
上辈子的楚青青,这时候满眼都是怨毒和鄙视,会骂他“泥腿子”,然后签了和离书,头也不回地走掉。
可眼前这个......“夫君,你别不要我,也别不要我们的孩子。”
楚青青感觉到了他的松动,立刻抛出杀手锏。
她小心地松开手,转而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挤出一个又可怜又卑微的表情。
“我发誓,我一定生下我们的孩子,好好把他养大!
我会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孩子”两个字,重重砸在常遇心上。
上辈子,就是这个女人,亲手喝下堕胎药,杀死了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那是他两辈子都醒不来的噩梦。
他重生回来,最大的念想,就是保住这个孩子。
可他没料到,保住孩子的方式,竟然是楚青青自己求着要生。
常遇高大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楚青青,眼里混着怀疑、打量,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动摇。
“你说的,是真的?”
他终于开口,嗓子有点干。
“真的!
比金子还真!”
楚青青立刻举起三根手指,“我要是骗你,就让我......让我以后顿顿吃不上肉!”
对一个吃货来说,这己经是能想到的最狠的毒誓了。
常遇沉默了。
他看不透。
这个女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可不管她玩什么,只要能保住孩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暂且信你。”
他懒得再多说,弯腰,一把抓住楚青青的后衣领,跟拎猫似的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警告,“再让我发现你动歪心思,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不会不会!
绝对不会!”
楚青青点头点得跟捣蒜一样。
小命暂时保住了!
常遇松开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转身大步往外走。
“看好夫人。”
他对门口的亲卫下令,话里结着冰,“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营帐半步!”
“是,将军!”
亲卫陈虎的声音很响。
帐帘落下,挡住了外面的冷风,也隔开了那道让人喘不过气的身影。
那股压力一消失,楚青青腿一软,首接瘫坐在地毯上。
她弓着背,喉咙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什么都吐不出,只有酸水往上冒。
刚才那一通表演,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现在一松劲,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服,整个人抖个不停。
“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
贴身丫鬟春杏哭着扑过来扶她,“你吓死我了!”
楚青青抓住她的手,指尖冰凉,还在抖。
她喘了几口气,压下胃里的难受和后怕,脑子却己经清醒了。
她打量着这个简陋的营帐,空气里还有常遇身上那股铁锈和风霜味。
这里是她的牢笼,也是她唯一的活路。
“春杏,”她开口,还有点抖,但话不容置疑,“扶我起来。”
春杏连忙把她扶到床边的软榻上坐下。
“去打盆热水来,我要擦脸。”
楚青青吩咐道,又加了一句,“再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都给我端过来,要热的。”
她摸了摸自己还平着的小腹,看着春杏,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说给外面的人听。
“不能饿着我,更不能饿着......将军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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