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都市“新方舟”，下层区。
酸雨混杂着霓虹灯的倒影，在坑洼的合金街道上汇成一条条污浊的溪流。
空气里弥漫着营养膏、机油和过载电路的焦糊味。
凌朔靠在一条暗巷的墙壁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外套渗入皮肤。
他没看巷口那个焦躁不安的男人，只是盯着自己手腕上老旧的电子表。
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东西呢？”
男人终于忍不住，搓着手走过来。
他叫“老鼠”，是这一带的情报贩子，也是个无可救药的赌徒。
他的脸上布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皱纹，那是生命被过度透支的痕迹。
凌朔没有回答。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金属保温盒，打开时，一缕柔和的白光泄露出来，瞬间照亮了两人之间三尺见方的黑暗。
盒内，一支手指长的透明晶体管静静躺着，管中封存着淡金色的流体。
“时素（Chrono-element）。”
老鼠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这就是新方舟的硬通货，真正的生命。
由城市唯一的统治者——“创世纪”集团从人类生命中萃取、提纯、再标准化的时间。
“三个月，标准单位。”
凌朔声音平淡，像在介绍一件普通商品，“纯度97.3%，无排异反应。
按说好的价钱。”
“当然，当然。”
老鼠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信用点芯片，递了过去。
凌朔接过芯片，并未立刻放入读卡器。
他的目光越过老鼠的肩膀，望向巷子更深处的阴影。
那里，有三个轮廓模糊的人影。
“老鼠，”凌朔缓缓盖上盒子，“你的记性越来越差了。
我告诉过你，交易时，我不喜欢有观众。”
老鼠的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不……凌先生，他们只是……只是我的朋友，来确保交易安全的。”
“是吗？”
凌朔将盒子夹在腋下，空出的右手随意地垂在身侧。
“确保谁的安全？”
话音未落，巷子深处的人影动了。
他们无声地散开，形成一个半包围的阵型。
其中一人手中闪过一道金属寒光。
老-鼠-惊-恐-地-向-后-退-去-。
凌朔动得更快。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身体猛地撞向老鼠。
在老鼠失去平衡的瞬间，凌朔的右手己经从风衣下摆抽出一根短小的金属棍。
他按下开关，棍子前端弹出一道高频振动的能量刃，发出“嗡”的低鸣。
第一个冲上来的打手挥舞着钢管，带起一阵风声。
凌朔不闪不避，只是侧身用老鼠的身体作盾。
沉闷的击打声中，老-鼠-发-出-一-声-闷-哼-，软-软-倒-下-。
借着这个空隙，凌朔的能量刃己经划破雨幕，精准地切在第二个打手握刀的手腕上。
那人惨叫一声，手里的匕首“当啷”落地。
凌朔没有停顿，手腕一翻，用棍柄重重砸在他的下颌。
第三个打手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凌朔没有追。
他蹲下身，从昏死过去的老鼠口袋里摸索片刻，找到了自己的信用点芯片，然后又拿走了老鼠身上那张。
“清洁费。”
他低声说。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呻吟的两人，和那个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在这座城市，生命是最昂贵的商品，也是最廉价的垃圾。
每一次交易，都是一场赌博。
他早己习惯。
他收起能量刃，将装有时素的盒子重新揣入怀中，转身离开。
雨水冲刷着他身后的血迹和肮脏，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穿过几条迷宫般的街道，凌朔走进一栋毫不起眼的居民楼。
这里的电梯早就停运，他沿着吱嘎作响的楼梯，一口气爬上十二楼。
他的“家”是一个只有二十平米的隔间，狭窄、拥挤，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与外面混乱的世界相比，这里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哥，你回来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
凌朔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冷硬的线条瞬间融化。
他快步走过去，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孩正坐在窗边，借着外面霓虹的微光，费力地看着一本纸质书。
“薇薇。”
凌朔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一缕头发。
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在那乌黑的发丝间，他看到了一根刺眼的、银白色的头发。
它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不祥的闪电。
女孩叫凌薇，是他唯一的妹妹。
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那笑容干净得不属于这个肮脏的下层区。
“今天外面雨好大，”她说，“我给你留了营养汤。”
凌朔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那根白发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正常的衰老。
这是“时间侵蚀”的最初征兆。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揉了揉妹妹的头。
“知道了。
你早点休息，书看久了伤眼睛。”
“嗯。”
凌薇乖巧地点点头，合上书。
等妹妹躺下，呼吸变得平稳后，凌朔才缓缓走到窗边。
他看着窗外，目光穿透雨幕，望向城市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塔——“创世纪”集团的总部。
它像一根贯穿天地的巨针，顶端散发着永恒的光芒，那是整个城市所有“时素”的源头。
他怀里的那管“三个月”的生命，此刻感觉冰冷刺骨。
这点时间，对于正在被加速吞噬的妹妹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的电子表上，秒针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但从这一刻起，凌朔知道，属于他和妹妹的倒计时，己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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