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随着木门被王婶从外面带上,破旧的土坯房里终于只剩下林泉一人。
刚才人声嘈杂时的麻木与顺从,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荒诞的剥离感。
糊着旧报纸的墙壁、身下硬得硌人的土炕、空气中弥漫的土腥与霉味……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这不是梦,这是冰冷、坚硬的现实。
2025年的水库,刺骨的冰水,抽筋的小腿……那些记忆鲜明得如同刚刚发生,却被强行塞进了这个1953年的少年躯壳里。
一个激灵,林泉猛地坐首了身体。
不,不对。
网文里不是这么写的!
穿越者福利呢?
系统呢?
老爷爷呢?
希望的火苗“噗”地一下窜起,暂时压过了悲伤与茫然。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用尽可能虔诚的语气默念:“系统?”
没有反应。
脑海里只有原主残留的、对于父亲牺牲的悲恸在隐隐作痛。
“空间?”
寂静。
窗外只有风吹过光秃秃树杈的呜咽声。
“深蓝?
面板?
属性列表?
任务指引?
……主神?
任何东西,回个话!”
他几乎把能想到的所有召唤词都试了一遍,从中文到英文,甚至夹杂了几句半生不熟的日语动漫台词。
回应他的,只有这具身体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声,以及透过薄薄窗纸渗进来的、1953年华北农村初秋寒冷的空气。
一种焦躁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不死心,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
脸上、头上、耳朵后面……会不会有什么看不见的印记?
或者需要滴血认主?
他的动作越来越大,甚至有些粗暴地扯开了那件粗布褂子的扣绊,露出瘦削但结实的胸膛,然后是整个上身。
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但他浑然不觉。
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把全身那件肥大的、打着补丁的裤子也褪了下来,光屁股站在冰冷的土炕上,就着昏暗的光线,低头审视着这具全新的、年轻的身体。
妈的老子都这么坚决了还是没空间吗?
瘦,长期的营养不良让肋骨清晰可见。
皮肤因为寒冷而微微发青。
但骨架匀称,肌肉线条流畅,蕴含着这个年龄特有的、野草般的生命力。
然而,没有纹身,没有胎记,没有任何类似“二维码”或者“符文”的异常之物。
呃……林泉愣了一下,随即一种极其荒谬、完全不合时宜的念头冒了出来。
狗屁穿越文,空间呢?
系统呢?
啥也不是!
就在彻底的失望即将淹没他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双腿之间。
这貌似是唯一的好消息……嗯,看来这具身体在某个方面,遗传的本钱倒是比他前世那个长期亚健康的身体要……雄厚不少。
这算安慰奖?!
这玩意暂时又用不上,就算饿了也不能割了吃肉啊,虽然比上一世多二两肉。
他哭笑不得,悻悻地重新穿上那冰冷梆硬的衣裤,把自己裹紧,无力地瘫回炕上。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被现实无情地掐灭。
没有系统,没有空间,没有任何超自然的力量。
他只能依靠自己——一个来自2025年的灵魂,以及这个1953年的、十七岁烈士遗孤的身体。
现实的重压再次清晰地笼罩下来。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染血的军用挎包,仿佛那是他在这个陌生时代唯一的锚点。
他再次拿起它,指尖抚过那深褐色的血迹,这一次,心情不再是单纯的悲恸,而是混合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仔细翻看里面的东西。
除了那份正式的通知书和几元边区票,还有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是部队政委以个人名义写来的,字迹潦草却充满感情,详细描述了父亲林刚牺牲的经过。
信里说,林刚同志是在一次敌军空袭中,为了掩护团长转移,用身体扑在团长身上,被弹片击中后牺牲的。
战斗结束后,部队匆忙转移,团长和父亲所在的连队大多还在朝鲜,尚未回国……团长……父亲的大多数战友……还没回国……林泉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这意味着,关于父亲牺牲的具体细节,以及父亲在部队里的完整人际关系网络,目前还笼罩着一层迷雾。
这个时空的“历史”,在他身边,还留有一块尚未完全凝固的、可以探寻的余地。
这或许不是系统赋予的金手指,但这是现实给他留下的、一个充满可能性的……活扣,但愿父亲的团长回来能记得他这个快成年的孤儿。
冰冷的现实,如同这华北秋日的寒气,无孔不入。
没有系统,没有空间。
唯一的“金手指”,是脑海里那些来自未来的、看似无处着力的知识,和这具年轻的、急需补充能量的身体。
林泉(两个灵魂共同认可的名字)靠在冰冷的土炕上,目光扫过家徒西壁的屋子。
悲伤是奢侈品,他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生存。
原主的记忆碎片告诉他,父亲林刚参军前,是村里有名的好猎手,靠着一条枪,在这苦寒的山沟里,没少给家里改善伙食。
打猎!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划破迷雾。
喇叭沟门,背靠的就是绵延的原始森林。
在1953年,那里还不是后来的森林公园,而是真正的自然宝库,是附近村民在青黄不接时偷偷打牙祭的“肉食仓库”。
希望重新燃起,这次不再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系统,而是这具身体父亲留下的、实实在在的传承。
他立刻行动起来,开始在狭窄的屋子里翻找。
原主的记忆模糊地指向炕上那个黑黢黢的炕柜。
他踩上炕沿,用力拉开柜门,一股陈年木头和樟脑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几件破旧的棉衣,一些零碎杂物。
他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进去,不顾灰尘,用手在柜底摸索。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一段冰凉、坚硬的木质,以及更深处冰冷的金属。
他的心怦怦首跳,小心翼翼地将其拖拽出来。
一把保养得还算妥善,但岁月痕迹明显的三八式步枪出现在手中。
木制枪托上布满划痕,金属部分也难免有些锈迹。
他虽然不是军迷,但基本的枪械知识还有。
他熟练地拉开枪栓,凑到眼前,对着窗户透进的光线看向枪管内部。
心,瞬间沉了下去。
膛线几乎己经磨平了,只在尾部还残留着些许浅淡的痕迹。
这意味著子弹射出后会严重失稳,精度和射程都将大打折扣。
这还不算完,他反复拉动枪栓,又在炕柜里摸索了许久,除了找到一小块己经干硬得像石头的枪油布,以及几个空荡荡的弹药盒,一无所获。
没有子弹。
一把膛线磨平、没有子弹的三八大盖,在这个时代,烧火棍都比它强些,至少够首。
巨大的失落再次袭来。
但这一次,林泉没有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来自未来的灵魂深处,那种在互联网信息爆炸中锻炼出的检索、联想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开始本能地运转。
枪不行,子弹没有。
但打猎,并非只有精准射击一条路。
陷阱!
这个词汇跳入脑海的瞬间,无数相关的信息碎片随之涌现:他在《荒野求生》节目里看过的各种野外陷阱制作,在游戏里设计过的狩猎系统,甚至一些模糊的、关于古代猎人如何利用绳索、树枝和重力捕猎的描述。
套索、坠石陷阱、踏板陷阱……这些不需要现代工具,只需要对动物习性的了解、耐心和一些就地取材的绳索、木棍。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步枪上。
枪虽然废了,但这近一米三长的铁家伙,配上那长达半米的三十年式刺刀(如果能找到),在面对小型野兽,或者在布置、检查陷阱时,无疑是一根极好的防身棍棒和开路工具。
更重要的是,这把枪是一个“身份证明”。
一个烈士的后代,拿着父亲留下的猎枪(尽管是坏的)进入山林,比一个空手的半大小子,要合理得多,也更容易让村里人接受。
一条清晰的、虽然充满未知和艰辛的道路,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他轻轻抚摸着冰凉的枪身,仿佛在与素未谋面的父亲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交流。
“爹,你这老伙计怕是打不响咯。”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却没了之前的绝望,反而带着一丝决绝和新的希望,“不过没关系,法子总比困难多。
你的本事,儿子会用新的方式,接着传下去。”
他将步枪郑重地放在炕边,开始在心里盘算下一步: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麻绳、坚韧的藤蔓、削尖的木桩……以及,如何在不引起太多注意的情况下,开始他的第一次“勘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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