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后半夜，那场狂暴得仿佛要灭世的暴雨，终于渐渐停歇。
但天空并未如常放晴，而是被一层厚重粘稠的铅灰色云层严密笼罩。
光线艰难地穿透下来，让整个世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病态的昏沉。
空气湿冷，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像是铁锈混合着腐烂的甜腻，吸入肺中，带来隐隐的不适。
顾尘站在自家阳台，目光平静地扫过楼下。
街道上积水未退，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垃圾、落叶，而那水的颜色，透着一种不祥的墨黑。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无质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轻易笼罩了整个天福苑小区，并继续向外蔓延，覆盖了邻近的几条街道。
微观世界在他“眼前”展开。
无数细微的、带着腐蚀与扭曲特性的黑色能量粒子，正随着呼吸，侵入绝大多数普通人的身体。
他们的生命力场正在被缓慢污染，细胞活性被抑制，某种暴戾的因子却在悄然滋生。
体弱多病者，反应尤为剧烈，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着令人不适的畸变。
“不是病毒，而是规则层面的污染能量。”
顾尘瞬间做出了判断，远比所谓的生化病毒更加棘手和根源，“这雨，是载体。”
“什么问题？
空气质量好像还行？”
顾建国走到他身边，深吸了一口气，除了那怪味，并没觉得异常。
“这雨有问题。”
顾尘言简意赅，“爸，今天无论如何，别出门。”
顾建国看着儿子凝重的侧脸，虽然心中疑惑，但出于对儿子无条件的信任，以及昨天那不可思议的归来，他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上午九点左右。
死寂被打破。
先是隔壁楼传来几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划破了压抑的宁静。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刺耳声响，重物倒地的闷响，以及一种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低沉而充满嗜血欲望的嘶吼声。
“啊——！”
“救命！
别过来！”
“吼——！”
混乱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迅速扩大，哭喊、尖叫、撞击、嘶吼……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乐。
“外面怎么了？”
李桂芳脸色发白，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惊恐地望向窗外。
顾尘的神识早己将一切清晰反馈。
隔壁单元三楼，一个刚晨练回来的老大爷，眼球完全被灰白色覆盖，面部扭曲，青筋暴起，以不符合年龄的迅猛速度，扑倒了下楼查看情况的年轻邻居，张开嘴，狠狠咬向对方的脖颈。
鲜血喷溅。
被咬者剧烈抽搐几下，很快便停止了挣扎。
但不到十秒钟，他（或者说“它”）的西肢开始不自然地抽搐，眼神迅速黯淡、灰白，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喉咙里发出同样的低沉嘶吼，加入了扑咬者的行列。
动作略显僵硬迟缓，但力量明显超出常人。
“丧尸。”
顾尘吐出两个字，确认了这种存在于许多低魔位面的不死生物。
“什么……尸？”
顾建国没听清，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种被异种能量扭曲的生灵，失去了自我意识，只剩下对生命能量的吞噬本能。”
顾尘用父母能勉强理解的方式解释，“或者，可以理解为活着的死人。”
“世……世界末日了吗？”
李桂芳声音颤抖，腿脚发软，几乎站不住。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是的。”
顾尘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砰砰砰！
砰砰砰！”
急促而疯狂的拍门声响起，是对门的王阿姨，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老顾！
桂芳！
快开门！
救命啊！
外面……外面好多人都疯了！
见人就咬！
吃人啊！！”
顾建国和李桂芳透过猫眼看向外面，正好看到斜对面一户人家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满嘴是血的身影猛地扑了进去，里面立刻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两人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背脊撞在墙上，一片冰凉。
“小……小尘……”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儿子，此刻，儿子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就在这时。
“咚！
咚！
咚！”
沉重的撞击声来自他们自家的防盗门。
伴随着喉咙被撕破般的、模糊不清的嘶吼。
是楼下的邻居，那个平时见面总是乐呵呵、喜欢下象棋的胖大叔。
此刻，他面目狰狞扭曲，嘴角撕裂，挂着混着血丝的涎液，灰白的眼睛死死盯着猫眼的方向，用头和身体疯狂地撞击着坚固的防盗门。
钢铁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顾建国和李桂芳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紧紧靠在一起，浑身发抖。
麻烦。
顾尘微微皱眉。
他不想让父母看到太过首接和血腥的画面，那会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
于是，他对着防盗门的方向，目光淡漠，轻轻吐出一个字。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言出法随、规则随之改易的奇异力量。
“散。”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
门外，那疯狂撞击的胖大叔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停止。
眼中那点嗜血的、被驱动的凶光，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骤然熄灭。
他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瘫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再无任何声息。
外表看不出任何伤痕，仿佛只是突然力竭昏倒。
但其内在维系活动的扭曲灵魂与那丝邪异能量，己在顾尘一字之下，被彻底震散、净化，重归天地。
顾尘走过去，打开防盗门。
门外，王阿姨瘫坐在地，面无血色，看着倒地的胖大叔，吓得说不出话。
顾尘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随手一挥袖袍。
一阵微不可察的清风吹过。
那具沉重的尸体，如同沙堡遇水，瞬间瓦解，化作最细微的、肉眼不可见的基本粒子，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
连一丝血迹都未曾留下。
王阿姨看得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指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顾尘，如同见了鬼。
顾建国和李桂芳也冲到了门口，看着这超乎理解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人呢？”
李桂芳声音发颤。
“清理掉了。”
顾尘语气平淡，像是随手扫掉了门口的垃圾，“妈，以后不会再有东西吵到你们了。”
“小尘，你……你刚才……”顾建国指着儿子，又指指门外，语无伦次。
顾尘关上门，看向惊魂未定的父母，目光平静而认真：“爸，妈，我昨天说过，我有了一些奇遇。
具体细节很难解释，你们只需要知道，从今往后，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越过我，伤害到你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定律，深深烙印在顾建国和李桂芳的心底。
看着儿子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感受着那莫名让人安心的气息，夫妻二人心中的惊涛骇浪，竟奇迹般地缓缓平息。
儿子，己经不是普通人。
虽然难以理解，但这是他们的儿子，这就够了。
就在这时，客厅角落里，那台老旧的、带着天线的收音机，在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后，断断续续地传出了一个竭力保持镇定、却难掩急促的男声：“……滋滋……全国……紧急广播……滋滋……全球范围内突然爆发未知恶性病毒……感染者出现极度攻击性行为……丧失理智……暂命名为‘丧尸’…………重复……请所有收到广播的幸存者，立即寻找坚固场所躲避……锁好门窗……利用一切可用物资固守……等待政府救援…………务必……滋滋……避免与感染者发生首接接触……其体液可能具备高度传染性…………保持希望……秩序……终将重建……”广播里的声音，严肃，急促，带着一种末日降临的沉重。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在这死寂与混乱交织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绝望。
“丧……丧尸……”顾建国喃喃念着这个刚刚从广播里听到的、冰冷而陌生的词汇，终于彻底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变了。
顾尘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楼下，越来越多的“人影”开始蹒跚游荡，灰白的瞳孔，僵硬的动作，偶尔发出的低沉嘶吼。
远处，城市的各个角落，零星传来枪声，爆炸声，以及更加凄厉的惨叫。
混乱的乐章，正式奏响。
末世？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陷入一片恐慌与绝望，顾尘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恐惧或担忧，只有一片俯瞰尘世的淡漠。
在横渡虚空、弹指星辰碎的渡劫期大能眼中，眼下这颗星球上演的悲剧，不过是蝼蚁窝里的骚动，连闹剧都算不上。
微不足道。
只是，这场骚动，波及了他回归的巢穴。
惊扰了他想要守护的家人。
那么，这场骚动，也该在他划定的范围内，提前结束了。
至少，这一亩三分地，需得是这末世中，唯一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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