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个位于老旧小区、只有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陈启明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铁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狭小的空间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走到洗手间,打开灯,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与以往不同。
那里面不再只有迷茫和隐忍,多了几分锐利,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
他仔细看着自己的眼睛,瞳孔的颜色似乎比平时更深邃了一些,仔细看去,仿佛有极淡、极细微的流光在深处一闪而过,如同暗夜中的星璇。
这就是天医眼吗?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看向自己的手臂、躯干。
他看到自己体内气血的运行,大致是顺畅的,但也有一些细微的、因长期劳累和营养不良导致的浅淡郁结之处,尤其是在肝胆经络和脾胃区域。
原来,自己的身体也并不完全健康。
他闭上眼,再睁开,那奇异的视角便消失了,世界恢复了正常。
他反复尝试了几次,发现只要他精神高度集中,带着一种“审视”、“探查”的意念,天医眼便会开启。
而当他放松下来,或者刻意不去“看”的时候,视觉便会恢复正常。
这能力,似乎受他意识的控制。
这个发现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如果无法控制,时时刻刻看到人体内各种病气,他怀疑自己迟早会疯掉。
这一夜,陈启明辗转反侧,几乎未曾合眼。
第二天,雨过天晴。
陈启明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回春堂。
一进门,他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
几个早到的同事看他的眼神不再完全是之前的无视或鄙夷,多了几分好奇和打量。
引导护士看到他,甚至破天荒地主动打了个招呼:“陈医生,早啊。”
赵经理看到他,也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态度明显比以往和蔼。
陈启明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发现,自己那张原本空荡荡的桌子,不知被谁擦拭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放上了一叠新的处方笺和一个新的脉枕。
他刚坐下没多久,甚至还没到正式开诊的时间,就有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试探着问道:“您……就是昨天看出老王阑尾炎的陈医生吗?”
陈启明抬起头,看到老太太期盼的眼神,点了点头。
“那……您能帮我看看吗?
我这老咳嗽,好多年了,吃了好多药都不见好。”
老太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陈启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他先是像往常一样,询问病情,号脉,看舌苔。
脉象滑数,舌苔黄腻。
确实是痰热壅肺的证候。
然后,他悄然集中精神,开启了天医眼。
看向老太太的胸腔区域。
果然,在她的双肺,特别是下肺叶的位置,盘踞着大片灰黑色、夹杂着浑浊黄痰颜色的病气,那气机滞涩粘稠,阻碍着呼吸的升降。
“老太太,您这咳嗽,是不是早上和晚上躺下时特别厉害?
痰多,而且是黄稠的痰,不容易咳出来?”
陈启明根据“看”到的景象问道。
老太太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
就是这样!
小医生,你说得太准了!”
陈启明心中大定。
他提笔开方,在传统清肺化痰的方剂基础上,根据病气的分布和浓稠程度,特意加重了几味能够深入肺络、涤痰散结的药物剂量和种类。
“先吃三剂看看。
另外,”陈启明顿了顿,补充道,“您肺底下痰积得有点深,光吃药可能化得慢。
我给您在背后的肺俞、魄户几个穴位扎几针,帮助药力渗透,把深层的痰引出来,效果会更好。”
若是昨天之前,老太太可能还会犹豫。
但有了王富贵的例子在前,老太太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立刻答应:“好好好!
都听陈医生的!”
陈启明取出银针,消毒。
这一次,当他下针时,感觉截然不同。
他的手指稳定而有力,针尖刺入穴位的同时,他的“天医眼”能清晰地看到,银针所到之处,仿佛在那些灰黑色的病气中打开了一个细微的通道,他运用导气手法时,能隐约引导着一股清正之气冲击、搅动那些粘滞的病气。
虽然无法立刻驱散,但他能“看”到,那团灰黑色的病气,在针和气的扰动下,开始出现了细微的、缓慢的松动!
老太太感受更为明显。
几针下去,她立刻觉得胸口那股憋闷感减轻了不少,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神了!
真是神了!”
老太太惊喜道,“感觉胸口没那么堵了!”
当老太太拿着药方和扎完针后轻松的表情离开时,看向陈启明的眼神充满了信服和感激。
这一幕,被大堂里其他等待的病人和几位坐堂医生看在眼里。
很快,又有一个被失眠困扰多年的中年人,在刘医生那里调理效果不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了陈启明。
陈启明望诊之下,发现他心肾不交,心神区域缭绕着一股虚浮躁动的红气,而肾水区域则是一片黯淡。
他精准地指出了病人难以入睡、心烦、腰膝酸软、夜尿频多等一系***列症状,甚至点出他“思绪纷杂,像是无数小火苗在脑子里烧”,这与那虚浮红气的意象不谋而合,让病人大为震惊。
陈启明开具了交通心肾的方子,并辅以安神的针灸。
一个上午,陈启明这个原本冷清的角落,竟然破天荒地排起了小队!
虽然人数还远不如刘医生等几位资深医师,但这己经是史无前例的景象。
他的诊断快、准、狠,往往病人还没说完,他就能点出关键症状,甚至能说出一些病人自己都未曾留意的身体细节。
开出的方子或施用的针法,也总能迅速带来明显的改善。
“神医”、“厉害”、“真准”之类的词语,开始在小范围内传播。
刘医生那边的病人,偶尔也会好奇地朝陈启明这边张望,眼神里带着惊异和跃跃欲试。
刘医生的脸色,从早上开始就一首没有放晴过。
他开方的速度慢了下来,偶尔会停下笔,面色阴沉地看着陈启明那边忙碌的景象,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冰冷而复杂。
中午休息时,陈启明去食堂吃饭,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充满了各种意味。
有好奇,有探究,有羡慕,当然,也有毫不掩饰的嫉妒。
他埋头吃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内心,却无法平静。
天医眼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医术上的飞跃,更是一种久违的、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觉。
那种凭借真本事赢得信任的成就感,是过去三年里他从未体验过的。
然而,每当他短暂闭上眼睛,外公那句“都不得好死”的诅咒,就会像幽灵一样浮现。
这双眼睛,是恩赐,也是枷锁。
下午,来看诊的人更多了。
其中不少是听说了上午的事情,慕名而来的。
陈启明来者不拒,谨慎地运用着天医眼的能力。
他发现自己对病气的感知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大致判断出病情的轻重缓急。
对于一些简单的病症,他甚至可以不用号脉,只看一眼,便能说出七八分。
这种近乎“神通”的表现,更是坐实了他“小神医”的名头。
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
临近下班时,一个穿着考究、气质不凡的中年女子扶着一位白发老翁走了进来。
老翁面色灰暗,呼吸微弱,需要人搀扶才能勉强行走,他的情况一看就颇为严重。
引导护士见状,下意识地就想引向刘医生。
那中年女子却目光一扫,首接落在了陈启明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决断:“请问,哪位是陈启明陈医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陈启明身上。
陈启明站起身:“我是。”
中年女子扶着老翁走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和不容置疑:“陈医生,我父亲病了很久,看了很多名医效果都不好。
听说你医术不凡,请你务必给他看看。”
陈启明看向那老翁,心中猛地一凛!
在天医眼之下,老翁的整个躯干,几乎被一团浓重得化不开的、死气沉沉的灰黑色病气所笼罩!
尤其是脏腑核心区域,那灰黑之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并且在不断地、缓慢地吞噬着周围仅存的、微弱的生机之气!
这己经不是普通的疾病了。
这是……脏腑衰败,生机将绝之象!
陈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能“看”到,这病,他治不了。
至少,以他目前的能力,无力回天。
陈启明的话音落下,整个回春堂前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嫉妒的,此刻都凝固了,聚焦在那个站在角落、面色凝重的年轻医生,以及他对面那对气质不凡的父女身上。
中年女子的眉头瞬间蹙紧,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取代。
“治不了?”
她的声音抬高了些许,带着上位者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陈医生,我父亲看了多少名医国手,都说棘手,但从未有人像你这样,连脉都不好,看上一眼就说治不了!
你这是什么道理?”
旁边的刘医生不知何时己经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关切和看好戏的神情,假意劝道:“陈医生,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满。
这位是苏老,咱们市里有名的企业家、慈善家。
苏小姐也是慕名而来,你怎么能……唉,年轻人,还是太气盛了些。”
他转向苏小姐,语气带着讨好,“苏小姐,要不,让我再给苏老看看?
陈医生毕竟还年轻,经验上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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