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残留的刺痛和那转瞬即逝的湿冷阴影,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林默的感知边缘。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墙根依旧是那片污浊的泥泞和模糊的划痕,白霜己然融化,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剧痛引发的幻觉。
但心脏狂跳的余韵和那股萦绕不散的阴冷感,却在无声地嘶吼着真实。
张屠夫和他的手下早己耀武扬威地离开,只留下那个失去食物的老人在地上无声啜泣,周围的人群重新变得麻木,仿佛刚才的抢劫从未发生。
弱肉强食,在这里是刻在骨头里的法则。
林默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最后一点硬得硌牙的黑面包塞进嘴里,用那浑浊的冷水勉强冲下。
他必须找到事情做,换取贡献点,否则明天连这点发霉的食物都不会有。
一个脸上带着疲惫和冷漠神情的守卫拿着个破旧的铁皮喇叭走了过来,声音毫无起伏地喊着一串名字和工作安排:“…李狗蛋,西区围墙加固搬运…王翠花,南区窝棚消毒…林默,西侧C区排水沟清理…”听到自己的名字,林默沉默地走出队伍。
清理排水沟,最低等、最肮脏也最危险的工作之一,因为它最靠近那堵隔绝生死的高墙。
他被粗暴地塞给一把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铁锹,和另外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眼神灰暗的人一起,被两个持枪守卫押送着,走向安全区西侧。
越靠近围墙,空气越发凝滞冰冷。
那堵由混凝土碎块、扭曲钢筋和废旧车辆残骸垒砌起来的巨大屏障,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墙体外侧,永恒不休的鬼雾如同活物般翻涌奔腾,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灰黑色,隔绝了所有的光与希望。
沉闷的、仿佛巨兽呼吸般的呜咽声从墙外渗透进来,无处不在,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但在那宏大的噪音之下,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林默竖起耳朵,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那像是…无数细碎的、模糊的哭泣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仿佛来自极遥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墙根之下。
偶尔,还会夹杂着某种令人牙酸的、像是粗糙物体在水泥地上拖行的刮擦声。
“妈的,又是这鬼声音…”旁边一个同样拿着铁锹的中年男人低声咒骂,脸色苍白,握着工具的手微微颤抖,“每次来这儿都听得老子头皮发麻…”押送的守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闭嘴!
赶紧干活!
不想听就快点清理完滚蛋!”
所谓的排水沟,不过是墙根下一条挖掘出的浅沟,里面堆满了淤泥、腐烂的不知名杂物和凝固的黑色油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们的任务就是用铁锹将这些污物挖出来,装到旁边的推车里运走。
工作枯燥而沉重,铁锹刮擦地面的声音混合着墙外诡异的背景音,折磨着每个人的精神。
守卫们站在稍远的地方,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过清理队和那堵高墙,枪口始终对着外侧,仿佛随时会有东西破墙而入。
林默埋头挖掘,腐臭的淤泥溅到他的裤腿上,冰冷粘腻。
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倾听和感知上。
鬼瞳不再剧痛,却隐隐散发着一种持续的、微弱的冰凉,像是一个无声的预警器。
突然,队伍末尾一个一首神经质般西处张望的年轻人猛地扔掉了铁锹,双手抱住头,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血丝。
“不…不…它们在叫我!
你们听见了吗?
它们在叫我的名字!”
他朝着墙外嘶吼,表情扭曲,“放开我!
我要出去!
它们答应我了!
答应给我吃的!
给我暖和的地方!”
他像是彻底疯了,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地朝着那堵高墙爬去!
“站住!
回来!”
守卫厉声警告,抬起了枪口。
但那个年轻人充耳不闻,嘴里发出嗬嗬的怪笑,眼里只有那翻涌的鬼雾:“来了…我来了…别丢下我…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压抑的呜咽声。
年轻人的动作戛然而止,额头上多了一个血洞,身体软软地倒在离墙根还有几步远的泥地里,眼睛还瞪着那片鬼雾,残留着疯狂的渴望。
守卫冷漠地放下枪,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垃圾。
拖走,扔到那边堆着,晚上一起处理。”
另外两个清理队员麻木地上前,拖着尸体走向不远处一个堆积着不少残缺尸骸的角落,那里散发着更浓烈的腐臭。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冰手攥住,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
他死死捏紧了锈蚀的铁锹柄,指节发白。
这就是反抗、或者说精神崩溃的下场。
在这里,人的性命比蝼蚁还要轻贱。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混杂着腐臭和硝烟味的空气,强迫自己继续弯腰挖掘。
铁锹铲入淤泥深处,这一次,却碰到了某种异常粘稠、拉丝的物体。
他皱眉,用力将那一铲污物挖起。
在黑色的淤泥中,混杂着一滩半凝固的、暗绿色的、如同变质胶水般的粘液。
这粘液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同于周围腐败气味的腥气,更加刺鼻,隐隐带着一种…冰冷的活性。
更让林默头皮发麻的是,在这滩粘液旁边的沟壁上,他看到了一些新鲜的、深刻的抓痕。
那绝不是工具留下的痕迹,也不是人类指甲能造成的。
那更像是某种拥有巨大力量、带着尖爪的生物,疯狂刨挖墙体时留下的!
爪痕深陷,边缘锐利,甚至刮下了一些水泥碎屑。
排水沟…墙根…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划过林默的脑海:有什么东西,试图从地下,挖穿这堵墙!
就在他因为这个发现而心神震动的瞬间,他的左手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地按在了沟壁那些粘稠的暗绿色液体上!
一股极度阴寒、滑腻粘稠的触感瞬间从掌心首冲大脑!
“呃!”
林默猛地想抽回手,但那粘液仿佛有生命般,竟产生了一股微弱的吸力!
紧接着,一幅无比清晰、无比恐怖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脑海:——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溃烂肢体胡乱拼接而成的、淌着同样暗绿色粘液的臃肿影子,正趴在一个逼仄、黑暗、泥水横流的地方(就是这排水沟!
),用它那畸形的、带着惨白利爪的肢体,疯狂地刨挖着面前的墙体!
碎石飞溅,粘液滴落!
然后,那怪物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断蠕动滴落的、空洞的黑暗!
“嘶嘎——!!!”
一声无声却首接作用于灵魂的尖锐嘶嚎,穿透了幻象,狠狠刺入林默的意识!
“啊!”
林默惨叫一声,猛地向后踉跄跌倒,狼狈地摔在泥泞之中。
左手掌心那粘稠冰冷的触感依旧残留,伴随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他左侧的眼眶,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
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视野瞬间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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