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定在三天后,简单得不像个仪式。
头天晚上,赵建军揣着攒了大半年的十块钱,去公社供销社买了两斤水果糖,又跟隔壁家借了件半旧的红花袄——那是隔壁嫂子当年结婚穿的,浆洗得发白,领口还绣着朵快褪成粉色的牡丹。
他把袄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苏晚屋的土炕上,手指碰了碰布料,又赶紧缩回来,像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苏晚看着炕上的红花袄,半天没动。
原主的记忆里,也曾幻想过婚礼——红绸子、新嫁衣,还有远在哈尔滨的家人来送亲。
可现在,只有一件旧袄子,两斤水果糖,和一个她只算“认识”的男人。
她拿起袄子套在身上,领口有点紧,勒得她喘不过气,镜子里的姑娘脸色苍白,眼睛里没有一点喜气。
婚礼当天,队长给批了半天假。
赵建军起得很早,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又在门框上贴了张红纸——是他找公社小学的老师写的,上面歪歪扭扭的“喜”字,边角还沾着墨点。
他站在院子里等苏晚,手里攥着那袋水果糖,手心都出了汗。
苏晚出来的时候,赵建军愣了一下。
红花袄穿在她身上,竟比隔壁嫂子穿时还好看,只是她的嘴角一首抿着,没笑过。
“走吧,去队长家说一声,再给乡亲们分点糖。”
赵建军声音有点发紧,伸手想帮她理理袄子的领口,又怕她不高兴,手停在半空中。
苏晚没说话,跟着他往外走。
村里的人都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有人起哄“新娘子真俊”,有人笑着要糖吃。
赵建军赶紧把水果糖倒在竹篮里,让石头和丫丫分给大家。
石头捧着糖,小脸上满是好奇,丫丫却有点怕生,躲在赵建军身后,偷偷看苏晚。
到了队长家,队长拿出个红本本,是结婚证。
上面贴着赵建军和原主的照片——原主的照片是来插队时拍的,梳着麻花辫,眼神清亮;赵建军的照片是去年办户口时拍的,穿着粗布褂子,笑得有点憨。
苏晚看着照片里的原主,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在结婚证上按了手印。
赵建军也按了手印,指尖碰到苏晚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电到似的,赶紧缩回去。
队长笑着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建军要好好待晚丫头,晚丫头也别客气,有啥困难跟队里说。”
从队长家出来,太阳己经升到头顶。
赵建军想跟苏晚说点什么,比如“委屈你了”,或者“以后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饿不饿?
我去给你煮碗面条”。
苏晚摇了摇头,往回走。
红花袄的下摆扫过路边的野草,她看着脚下的黄土地,突然觉得很茫然——这就是她的新生活了,在1967年的豫东农村,嫁给一个叫赵建军的男人,当两个孩子的“娘”,没有笑,也没有期待。
回到家,赵建军真的煮了面条,还卧了个荷包蛋,放在苏晚面前。
“吃点吧,今天忙了一上午。”
他把筷子递过去,自己则拿起个窝头,就着咸菜啃起来。
苏晚看着碗里的荷包蛋,蛋黄流出来,裹着面条,很香,可她吃在嘴里,却没什么味道。
石头和丫丫坐在旁边,看着苏晚,不敢说话。
赵建军摸了摸石头的头,说:“以后要叫婶子……不,叫娘。”
石头看了看苏晚,小声叫了句“娘”,丫丫却没敢开口,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苏晚听到“娘”这个字,手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两个瘦小的孩子,又看了看对面啃窝头的赵建军,心里突然有点发酸。
她拿起筷子,把荷包蛋夹成两半,分给石头和丫丫:“吃吧,补补身子。”
石头和丫丫眼睛亮了一下,又看了看赵建军,见他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赵建军看着这一幕,嘴角偷偷往上扬了扬,又赶紧压下去——他怕苏晚看见,又不高兴了。
这一天,没人闹洞房,没人说吉祥话。
晚上,赵建军把苏晚的屋收拾出来,自己搬去了石头和丫丫的屋睡。
苏晚躺在土炕上,盖着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听着隔壁屋传来的赵建军给孩子讲故事的声音,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的月亮很亮,照在地上,像铺了层白霜,她摸了摸身上的红花袄,还是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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