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茹的问题让顾明远浑身一颤。
他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更紧地攥住了那截染血的玉镯,浑浊的井水从他指缝间渗出。
“没…没什么别的了,”他避开顾清茹的视线,声音发虚,“就是…就是很响的一声,我才过来看的。”
顾清茹不再追问。
她看着堂哥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此刻问不出更多。
她扶起腿软的顾明远,两人沉默地离开后院。
那半截玉镯被顾明远死死攥在手心,仿佛那是能救命的浮木。
回到宅内,压抑的气氛并未消散。
顾明远几乎是小跑着回了自己房间,紧紧关上了门。
顾清茹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指尖还残留着后院阴冷的潮气。
那本写着七个名字的账本,和刚刚出现的血玉镯,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
她回到自己暂住的厢房,和衣躺在床上,账本被她藏在了枕下。
她试图理清思绪,但疲惫和混乱,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规律而执拗的声音惊醒。
咚…咚咚…咚…咚…三长,两短。
声音来自房门。
子时的更漏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叩门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顾清茹的心猛地提起,她屏住呼吸,悄声下床,走到门边。
“谁?”
她压低声音问。
门外沉默了一瞬,然后响起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清茹小姐,是我,苏婉儿。”
顾清茹犹豫了一下,拔开门闩,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老仆人苏婉儿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外,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
她佝偻着身子,昏黄的烛光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跳跃,那双浑浊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映着微弱的光。
“小姐,夜里寒凉,喝碗姜茶驱驱寒气吧。”
苏婉儿的声音很低,带着老人特有的气音。
顾清茹让她进来。
苏婉儿将姜茶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站在房间中央,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目光游移,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
“苏婆婆,还有事吗?”
顾清茹问。
苏婉儿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首首地看向顾清茹,烛火在她眼中投下两点微弱的光亮。
“清茹小姐,”她开口,声音干涩,“有些事…有些事老奴本该带进棺材里,烂在肚子里的…”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说出这些话耗费了她极大的力气。
“可是…可是这几天宅子里不太平,我这心里头…害怕啊。
我总觉得…总觉得…”就在这时——“哐当!”
一声尖锐刺耳的碎裂声猛地从头顶上方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声音来自阁楼。
两人同时一惊,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
苏婉儿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惊恐。
阁楼上再无声息,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的声响更令人窒息。
“上…上面…”苏婉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顾清茹压下心头的悸动,走到桌边端起那盏昏暗的油灯。
“上去看看。”
她的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镇定。
苏婉儿颤抖着,但还是跟在了顾清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沿着狭窄陡峭的木楼梯向阁楼走去。
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扬起细小的灰尘。
阁楼的门虚掩着。
顾清茹伸手推开,陈腐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灰尘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铁锈味。
油灯的光晕有限,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范围。
阁楼里堆满了积灰的旧家具、箱笼和一些蒙着白布的杂物,影影绰绰,如同蛰伏的怪兽。
刚才那声碎裂声的来源并不难找。
在阁楼中央一小块空地上,一只原本可能放在某口箱子上的旧瓷瓶摔得粉碎,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然而,吸引顾清茹目光的,却不是这些碎片。
在摔碎瓷瓶旁边的地板上,积年的灰尘被粗暴地拂开,露出了下面暗色的木质地板。
而那木地板上,被人用某种暗红色的粘稠液体,画出了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图案。
那是一个倒转的五芒星,每一个角都尖锐得透着邪气。
线条粗粝,边缘不整,像是徒手仓促画就,那暗红色的液体在油灯下泛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光泽。
而在倒五芒星的正中央,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七枚铜钱。
铜钱己经生满了厚厚的绿锈,边缘磨损得厉害,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它们被摆成一个小的圆圈,静静地躺在那个不祥的图案中心,仿佛某种古老而邪恶仪式的核心祭品。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了一下。
苏婉儿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被散落的杂物绊倒。
她枯瘦的手捂住嘴,眼睛瞪得极大,恐惧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这…这是…”她发出破碎的气音,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顾清茹举着油灯,缓缓上前一步。
她蹲下身,目光死死盯住那七枚铜钱。
铜钱…账本上也是七个名字。
血玉镯对应了其中一个,现在这里又出现了七枚铜钱。
这不是巧合。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未干的暗红色图案,想要触碰其中一枚铜钱,想看得更仔细些——“别碰!”
苏婉儿突然尖声制止,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小姐!
不能碰!
那是…那是…”她的恐惧是如此真实而剧烈,充满了某种深知内情的绝望。
顾清茹的手顿在半空。
她抬起头,看向吓得几乎瘫软的老仆人。
“苏婆婆,”顾清茹的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显得异常清晰,“这到底是什么?
那七枚铜钱,代表什么?”
苏婉儿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那血阵和铜钱,又看看顾清茹,眼神混乱而挣扎。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疯狂地摇头,泪水从她浑浊的眼中涌出。
“不能说…不能说…说了都会死…都会死的…”她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猛地转身,几乎是连滚爬地冲下了楼梯,仓皇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阁楼上只剩下顾清茹一人,对着摇曳烛光下的倒五芒星和七枚生锈的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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