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茹的行李箱轮子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眼前的建筑。
老宅的门楣很高,黑漆剥落,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木纹。
两盏白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投下摇曳的影子。
青砖垒砌的院墙蔓延开去,墙体上交错着裂痕,有些很深。
一扇厚重的木门虚掩着,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
顾清茹伸手,指尖尚未触到门板,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女人站在门内,双手捧着一大束白菊。
花朵开得正好,但衬得那双手更加枯瘦,指节突出,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微微发抖。
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裤,浆洗得有些发硬。
“清茹小姐。”
女人开口,声音低哑,像很久没说话,“您回来了。
我是苏婉儿,家里的管家。
老太太吩咐我在这里等您。”
顾清茹点了点头。
“婉儿姐,劳烦你。”
苏婉儿侧身让开通路。
“灵堂设在后院正厅,大家都到了。”
她捧着花,引着顾清茹往里走,“路上还顺利吗?”
“还好。”
顾清茹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庭院。
院子很大,但显得空旷,角落里堆着些杂物,蒙着灰。
空气里有股陈旧的灰尘味,混合着线香和某种若有若无的、不太好的气味。
她们穿过一道回廊,廊柱的红漆己经斑驳。
越往里走,那种线香的味道越浓,还夹杂着低低的、压抑的说话声。
正厅很宽敞,但此刻显得拥挤。
正中央停放着一口深色的棺材,棺木厚重,前方摆着香案和牌位,香烟袅袅升起。
周围或站或坐着一些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大多是生面孔,彼此间低声交谈,眼神偶尔瞥向棺材,又很快移开。
顾清茹的目光落在棺材上。
棺盖似乎没有完全严丝合缝地盖上,靠近尾部的地方,留着一道窄窄的阴影。
苏婉儿将白菊放在香案旁,退到一边,垂手而立。
顾清茹慢慢走向棺材。
越靠近,那股不太对劲的气味就越明显,不是花香,也不是普通的木材或油漆味。
她走到棺尾,停下脚步。
厅里的低语声似乎停顿了一瞬。
从那条没盖严的缝隙看进去,里面很暗。
她微微倾身,想看得更仔细些。
棺木内部的阴影里,靠近边缘的位置,似乎有一小块异样的颜色,一种不自然的青紫,边缘还带着一点模糊的、深色的痕迹,形状有点像是……她下意识地又靠近了一点。
“小茹。”
一个声音从她侧后方响起。
顾清茹首起身,转过去。
一个年轻在几步远的地方,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也有些别的什么。
他朝她微微点头。
“明远堂哥。”
顾清茹认出了他。
顾明远,她二伯的儿子,小时候见过几次,后来就没什么联系了。
顾明远走上前来,他的视线快速地从棺材缝隙处扫过,又回到顾清茹脸上。
“刚到?”
“刚进门。”
顾清茹说,“没想到……”她的话没说完,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瞟向那道缝隙。
顾明远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别碰那盖子。”
顾清茹看向他。
“为什么?”
顾明远的嘴唇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措辞。
“三叔走得不那么……安详。
样子不太好。”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家里人商量过,还是让他体面些好。
盖子只是暂时虚掩,等最后仪式前会钉牢。”
厅里其他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他们这边,带着审视和沉默。
顾清茹没再坚持去看。
她收回目光,对顾明远说:“我明白了。”
顾明远似乎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挤出一点很淡的笑意。
“一路辛苦,先去偏厅歇歇脚,喝口茶吧。
几位叔伯也在那边,正好见见。”
顾清茹点了点头。
她最后瞥了一眼那口沉默的棺材,然后跟着顾明远,穿过那些沉默或低语的人群,向侧门走去。
苏婉儿无声地跟在他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
偏厅里坐着几个人,都是些年长的男女,穿着丧服,表情凝重。
看到顾清茹进来,他们的谈话停了下来,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顾明远简单做了介绍,都是些远房的叔伯姨母。
顾清茹一一礼貌地打了招呼。
他们问了些关于她国外生活和她父母近况的问题,语气客气而疏离。
一个穿着深色绸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被介绍是三叔生前的生意伙伴,也坐在一旁。
他打量着顾清茹,缓缓开口:“清茹小姐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处理完三叔的后事就走。”
顾清茹回答。
男人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佣人送上茶水。
顾清茹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瓷器的温热。
她借着喝茶的动作,余光再次扫向正厅的方向。
那口棺材静静地停在那里,缝隙里的阴影仿佛一个沉默的疑问。
厅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内的阴影开始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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