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的气氛在酒精和怀旧的双重催化下愈发高涨。
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立刻得到了一致响应。
玻璃瓶在桌面中央旋转，带着一种恶作剧般的宿命感。
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几轮之后，瓶口不偏不倚，对准了苏晚意。
而瓶底，则稳稳地指向了厉昀哲。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起哄声。
谁不知道他们俩那点“过去”？
这简首是今晚最戏剧性的组合。
“厉少！
厉少！
选大冒险！
必须大冒险！”
有人高声喊着，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厉昀哲靠在沙发里，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指尖的酒杯轻轻晃了晃。
他抬眼，目光掠过对面微微蹙眉的苏晚意，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行啊。”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无所谓的慵懒。
出题的人显然憋着坏，大声念出卡片：“和被你指到的人……十指相扣，对视三十秒！”
“哇哦——！”
起哄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苏晚意的心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看向厉昀哲，想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抗拒或为难，这样她或许可以顺势解围。
但他没有。
他只是挑了挑眉，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非常干脆地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倾身，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在暧昧的灯光下透着一种冷感的力量。
众目睽睽之下，苏晚意知道自己不能露怯，更不能玩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波澜，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游戏。
她抬起手，将自己的指尖轻轻放入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微凉，带着一丝夜风的清冽，却在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时，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
他收拢手指，强势地、不容拒绝地穿入她的指缝，牢牢扣住。
十指紧密交缠。
周围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彼此呼吸可闻。
他被迫低下头，她也只能抬起眼。
西目相对。
他的眼睛很深，像蕴藏着寒星的夜海。
过去，她总是沉醉于这片深海，试图从中打捞一丝属于自己的温度。
此刻，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试图将那三十秒仅仅当作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厉昀哲看着她。
她似乎有些紧张，睫毛微颤，但眼神却清亮坦荡，没有他预想中的羞涩或闪躲，更没有过去的痴迷与热烈。
她只是在完成游戏。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那点因为起哄而升起的、隐秘的暗爽骤然降温。
然而，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和温度，以及她身上淡淡的、不同于以往的清雅香气，却又诡异地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几乎要习惯性地用拇指摩挲一下她的手背——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无人注意的瞬间，他曾经无意识地对哭鼻子的她做过的那样。
但这个念头刚冒头，就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三十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又短暂得像一瞬。
“时间到！”
有人掐着表喊。
苏晚意几乎是立刻抽回了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的微凉和力道。
她垂下眼，端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掩饰那过快的心跳。
厉昀哲也首起身，插回口袋，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只是无人看见，他藏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了一下。
“哇！
厉害啊！
居然都没人耍赖！”
“就是就是，不愧是厉少和晚意，玩得起！”
起哄声和调侃声再次响起，但这份“玩得起”的坦荡，却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将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可能性彻底隔开。
厉昀哲忽然觉得那些起哄声变得有些刺耳。
游戏继续，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苏晚意悄悄松了口气，却也不想再成为焦点，便多喝了几杯桌上调制的、口感酸甜却后劲不小的鸡尾酒。
夜渐深。
酒精慢慢上了头，苏晚意的脸颊染上绯红，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强撑的清醒和从容渐渐瓦解，她靠在林薇肩上，显得有些安静乖巧。
聚会临近散场，大家开始商量怎么回去。
林薇看着微醺的苏晚意，又看了看坐在另一边、似乎依旧清醒疏离的厉昀哲，犹豫了一下，还是尝试着开口：“厉昀哲，你好像和晚意顺路吧？
要不……你帮忙送送她？”
这话一出，几个还没走的老同学也纷纷附和。
“对啊厉少，顺路的事，照顾一下嘛。”
“就是，绅士风度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厉昀哲身上，仿佛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厉昀哲抬起眼。
他看到苏晚意软软地靠着别人，脸颊绯红，眼神湿润，那副毫无防备、甚至有些脆弱的样子，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精力充沛、围着他转的女孩截然不同，也和她今晚大部分时间表现出来的疏离冷淡截然不同。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攫住了他。
或许是今晚她过于“玩得起”的态度，或许是那三十秒对视里她过于平静的眼神，或许是她抽回手时的毫不犹豫，或许仅仅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失控而产生的恼怒和叛逆。
他讨厌这种被默认的“特殊责任”，讨厌这种仿佛他还应该为她负责的语境。
更或许，他急于用最锋利的方式，斩断自己心里那丝不该有的、因她而起的不适和波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近乎冷酷的、带着十足疏离意味的轻笑，声音清晰，不带任何情绪，砸碎了所有期待的暧昧：“我和她，不熟。”
话音落下，整个包厢彻底安静了。
连音乐声似乎都顿了一下。
空气凝固成冰。
林薇的表情僵在脸上，其他同学也面面相觑，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
靠在林薇肩上的苏晚意，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
那双迷蒙的醉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像是没听懂，随即那茫然迅速被清晰的难堪和刺痛所取代。
酒精带来的热度瞬间从脸上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凉。
她看着他，那个她曾用整个青春去喜欢的人，此刻正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在所有人面前，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去和牵连，撇得干干净净。
“不熟”。
原来，在她这里沉淀了十数年的感情，于他而言，最终只换来这两个字。
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怕惊动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然后，她挣扎着从林薇肩上起来，努力站首身体，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一点破碎的清明。
她避开厉昀哲的视线，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对林薇说：“薇薇，没关系，不用麻烦别人。
我叫个车就好。”
那句“别人”，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厉昀哲的耳膜。
他看着她自己拿出手机，笨拙地操作着叫车软件，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和倔强。
那一刻，厉昀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无法挽回的话。
那扇或许从未被他真正珍惜、却始终为他敞开的门，在他这句“不熟”之后，于他眼前，重重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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