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及笄礼正到敬酒环节，绯红绸缎缠绕着雕花廊柱，与庭院里未化的残雪相映，倒让这场热闹里裹着层化不开的冷意。
沈妙言端坐在主位旁的锦凳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膝头素色裙摆的缠枝莲纹。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身前温热的姜茶盏上，余光却始终锁着不远处的沈妙姝。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沈妙姝就端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锦盒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甜得发腻的笑：“姐姐今日及笄，妹妹特意寻来这凝香玉露，据说是前朝宫廷秘方所制，涂抹少许便能令肌肤生香，光泽焕发。
妹妹想着，唯有姐姐这般姿容才配得上此等珍品。”
她说着便要打开锦盒。
沈妙言心中警铃大作——前世此时，沈妙姝便是借献礼之名，将一种名为"蚀骨香"的毒粉藏在盒中。
此毒无色无味，初时只会让人略感晕眩，但三个时辰后便会浑身起红疹，奇痒难忍。
"妹妹有心了。
"沈妙言不动声色地按住盒盖，指尖在盒缝处轻轻一探，果然触到些许细微粉末，"只是这般珍贵之物，该请祖母和各位夫人一同鉴赏才是。
"沈妙姝脸色微变，急忙想要收回锦盒："这、这玉露稀少，只够姐姐一人使用......"就在这时，继母王氏笑着插了进来："妙姝真是贴心。
不过这玉露既然如此神奇，不如让妙言现在就试试，也让诸位开开眼界？
"她说着就要亲手打开锦盒。
沈妙言突然按住王氏的手，声音提高几分："母亲且慢！
这玉露似乎有些异常。
"她转向席间一位气质雍容的老夫人，朗声道："听闻永宁郡主素来精通香道，府上更藏有前朝《香乘》孤本，可否请您帮忙鉴别一二？
"永宁郡主是当今圣上的堂姐，虽不涉朝政，但在贵妇圈中威望颇高，尤擅品香鉴宝。
她闻言微微颔首，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上前。
沈妙姝见状顿时慌了神，想要夺回锦盒，却被沈妙言巧妙避开。
就在推搡间，锦盒突然打开——粉末飞扬，大部分竟撒在了沈妙姝自己的衣袖和裙摆上！
"啊！
"沈妙姝尖叫着拍打衣袖，脸色瞬间惨白。
永宁郡主拈起少许粉末轻嗅，眉头微蹙："这味道......似是掺了西域断肠草？
"满座哗然。
王氏立即上前，一把将沈妙姝护在身后，陪着笑脸道："郡主明鉴，这定是下面人办事不力，误将药粉混入了玉露中。
妙姝这孩子最是敬爱姐姐，断不会存什么坏心思。
"她边说边暗中掐了沈妙姝一把，示意她配合。
沈妙姝会意，立刻抽泣道："姐姐恕罪，这、这定是那香料铺子以次充好......妹妹这就去找他们理论！
"王氏顺势接过话头："都是母亲疏忽，竟让这等劣品污了言姐儿的眼。
改日定让那铺子掌柜登门赔罪。
"说着便要拉着沈妙姝离开。
沈妙言冷眼看着这对母女一唱一和，心中冷笑——好个避重就轻！
断肠草虽毒，却远不及蚀骨香阴狠。
王氏这是要大事化小，把下毒说成是意外。
她正要开口，永宁郡主却先一步道："既然是不小心，那便罢了。
只是王夫人往后采买香料，可要仔细些才是。
"这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含警告。
王氏脸色一白，连忙称是，拉着沈妙姝匆匆离去。
沈妙言知道，今日只能到此为止。
不过经此一事，王氏母女在众宾客面前己是颜面尽失。
风波稍定，沈妙言借口更衣离席。
在经过回廊时，她听见假山后传来压低的对话声："废物！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是王氏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
"夫人，现在怎么办？
……太医说那毒若是渗进肌肤，怕是会留疤……"王氏的心腹张嬷嬷急声道。
"闭嘴！
留疤也是她自找的！
"王氏语气狠厉，"既然这毒没让那小贱人中招，就别怪我心狠。
杏儿那丫头不能再留了，她知道的太多。
你这就去找人牙子来，就说她偷了我的金簪，发卖了出去！
"沈妙言心中一凛，悄悄探头望去，只见张嬷嬷正拽着一个被堵住嘴、泪流满面的小丫鬟——正是前世那个唯一敢为她作证、却因此被"失足落井"的杏儿！
她立即意识到，王氏这是要斩草除根。
当下不及多想，她故意踢响廊下的花盆，假山后的人顿时惊慌噤声。
趁着这个间隙，沈妙言快步上前，挡在了杏儿身前。
"母亲这是要处置哪个不听话的下人？
"她声音平静，目光却锐利地看向王氏。
王氏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强自镇定道："言姐儿怎么到这来了？
不过是个偷东西的贱婢，正要打发出去。
""哦？
偷了什么东西？
"沈妙言看向杏儿，"我方才好像看见，杏儿捡到了一支金簪，正要送还呢。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簪——那是她及笄礼上备用的首饰，"莫非是这个？
"王氏脸色一沉："言姐儿看错了，这丫头偷的是我妆奁里那支赤金点翠簪。
""原来如此。
"沈妙言不慌不忙，"那正好，方才永宁郡主遣人来问，说她的点翠簪不见了，莫非就是这支？
要不请郡主亲自来认认？
"王氏顿时语塞。
她哪里真有点翠簪丢失，若是惊动了永宁郡主，事情闹大反而不好收场。
张嬷嬷见状忙打圆场："许是老奴记错了，可能偷的是别的......""既然说不清偷了什么，那这罪名可就立不住了。
"沈妙言趁势道，"我院里正好缺个打理花木的，母亲不会舍不得吧？
"王氏咬牙道："这丫头粗手粗脚，怕是伺候不好。
""无妨，我自有分寸。
"沈妙言说着就要带人走。
"慢着！
"王氏突然提高声音，"这丫头是我房里的人，就算要调动，也该问过我的意思。
"沈妙言回身，唇角微扬："母亲说得是。
不过方才郡主还夸我园中的海棠修剪得宜，若是知道连个花匠都配不齐，怕是会觉得我们沈家苛待嫡女吧？
"这话戳中了王氏的软肋。
今日她己在郡主面前失了颜面，若再被扣上苛待嫡女的名声......她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既然言姐儿喜欢，就带去吧。
只是这丫头若有什么不妥，可别怪母亲没提醒你。
""多谢母亲。
"沈妙言微微颔首，拉着杏儿转身离去。
王氏盯着她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张嬷嬷低声道："夫人，就这么让她把人带走了？
""急什么？
"王氏冷笑，"来日方长。
一个丫头而己，我倒要看看，她能护到几时。
"沈妙言将杏儿带回自己院中，屏退左右后，才低声道："今日之事，你都看到了什么？
"杏儿扑通一声跪下："奴婢看见二小姐在锦盒里放药粉......奴婢不敢说......""从今往后，你就在我院里伺候。
"沈妙言扶起她，"只要你忠心，我必护你周全。
"王氏，这才只是开始。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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