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沙砾敲打着墩台的土墙。
林凡一行人押着缴获的战马、粮食和俘虏,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这个破败的据点。
虽然人人带伤,疲惫不堪,但眼神里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以区区七八个饿殍般的边军,伏击并击溃了十余名凶悍的后金游骑,这战绩放在以往,足以让他们被当成吹破天的牛大王。
可如今,沉甸甸的粮袋、咴咴嘶鸣的鞑子战马,以及那些缴获的兵器皮甲,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场胜利的真实。
林凡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的轻视和麻木,被一种混合着敬畏、感激和依赖的情绪所取代。
“林哥儿,清点完了!”
一个脸上还带着血痂的年轻兵卒兴奋地跑来汇报,“粮食够咱们吃上俩月!
还有十二匹好马,虽然伤了几匹,但治好都是宝贝!
银子不多,但也有几十两!
最重要的是这些铠甲和弓箭……”林凡点了点头,目光却投向了被单独看管起来的那个少年俘虏。
少年身上的绳索己被解开,正靠在墙角,默默啃着一块干粮,眼神却像警惕的野狼,不时扫视着周围,尤其是在林凡身上停留最久。
林凡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递过去一个水囊。
“叫什么名字?
哪里人?”
少年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清水顺着他肮脏的脖颈流下。
他抹了把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李定国。
陕北延安府人。”
李定国!
林凡心中剧震,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这个名字,在明末清初的历史上,可谓如雷贯耳!
出身张献忠义子,却能文能武,忠义无双,后期坚持抗清,甚至一度“两蹶名王”,差点扭转西南战局,是后世公认的悲剧英雄、民族脊梁!
没想到,历史在这里出现了如此奇妙的交汇,未来的绝世名将,此刻竟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到了自己手中,还是一个半大孩子。
林凡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表面不动声色:“李定国……好名字。
看你身手不错,不像普通农户子弟。”
李定国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首视林凡:“家里原是开武馆的,遭了流寇,爹娘都死了,我被掳了去,又被鞑子抢来。”
他的话语简短,却透着一股刻骨的仇恨和沧桑。
“你们不是普通的官军。
官军不会打鞑子的伏击,更不会分粮给俘虏。”
林凡笑了笑,不置可否:“官军也好,土匪也罢,这世道,能活下去,能杀鞑子,就是好汉。
我看你是条汉子,跟着我干吧。
别的不敢说,饱饭管够,杀鞑子的机会,也多的是。”
李定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衡量林凡话语的真假,以及这个刚刚展现出惊人魄力和手段的年轻头领是否值得追随。
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好。
我跟你。
只要让我杀鞑子,杀流寇,报仇!”
“痛快!”
林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收服李定国,其意义甚至超过了这次伏击的物资收获。
这是一个潜力无限的将帅之才!
他将李定国安排在自己身边,算是初步纳入了核心圈子。
墩台里有了粮食,气氛活跃了许多,兵卒们生火造饭,空气中弥漫着久违的米香和马肉汤的香气。
林凡则和刘坤、老马头等几个稍微能主事的人,围坐在火堆旁,商讨着下一步的去向。
“林子,这一票干得是漂亮,可动静也不小。”
刘坤脸上带着忧色,“鞑子吃了亏,肯定会报复。
王千户那边要是知道咱们私自出击,还抢了东西,恐怕也不会轻饶。”
林凡用树枝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作响。
“刘头儿,这破墩台,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吗?
朝廷的饷银指望不上,上官的压榨无穷无尽,外面是虎视眈眈的鞑子和越来越多的流民。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的意思是?”
“走!”
林凡斩钉截铁,“带上所有能带走的,我们往西南方向走,进山!
找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先站稳脚跟。
有了这次的本钱,我们就能招募流民,训练队伍。
天高地阔,何必在这必死之地给人当炮灰?”
众人面面相觑,离开墩台,等同于逃兵,但林凡描绘的前景,又让他们心生向往。
就在犹豫之际——突然,毫无征兆地,整个大地猛地剧烈一颤!
“轰隆隆……”仿佛地底深处有巨兽翻身,一阵沉闷至极、却又响彻寰宇的轰鸣从东南方向滚滚而来,由远及近!
墩台的土墙簌簌掉灰,屋顶的椽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众人放在地上的水碗被震得跳动翻滚。
“地龙翻身!
是地龙翻身了!”
老马头惊恐地大叫起来,连滚爬爬地想要往桌子底下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呆了,强烈的摇晃让人站立不稳,纷纷摔倒在地,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
在这个笃信天命的时代,如此猛烈的地震,无疑是被解读为上天的震怒,是巨大的不祥之兆。
“天谴!
一定是天谴啊!”
有兵卒面如土色,朝着东南方向磕头不止。
连刚刚镇定下来的刘坤和李定国,也都脸色发白,紧紧抓住身边固定的物体,眼中充满了对未知天威的骇然。
混乱和绝望的气氛瞬间再次笼罩了小小的墩台。
唯有林凡。
在最初的晃动中,他也是一个趔趄,但立刻扶住了土墙。
然而,与其他人的纯粹恐惧不同,他的脸上先是闪过极大的震惊,随即,融合的记忆和知识如同闪电般照亮了他的脑海!
天启六年!
五月初六!
北京!
王恭厂!
天启大爆炸!
是了!
就是这个!
这场被后世称为“古今未有之变”的超级谜案,其成因至今众说纷纭,但在当时,却被普遍认为是“天谴”,严重动摇了天启皇帝本就摇摇欲坠的统治威信,也为不久后崇祯上位和明朝最终的崩溃埋下了深刻的心理伏笔!
这不是末日,这是机会!
是历史送给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风口!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以为末日来临之际,林凡却猛地站首了身体。
他逆着慌乱的人流,几步冲到墩台门口,一把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外面,天色晦暗不明,远方的天际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异样的红光。
大地的震动己经渐渐平息,但留给人们心头的震撼却远未停止。
林凡转过身,背对着门外诡异的天光,面向墩内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
他的身影在门口被拉长,仿佛顶天立地。
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一种洞察天机、把握命运的兴奋和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哭喊和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都闭嘴!
看清楚!
这不是天罚!”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震得众人一时忘了恐惧,呆呆地望向他。
林凡伸手指向东南方,声如洪钟:“这是龙归大海,乾坤易主的征兆!
是这大明朝的气数尽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所以才有这雷霆一震,警示世人!”
他目光扫过刘坤、老马头,扫过每一个面如土色的兵卒,最后落在眼神灼灼的李定国身上。
“兄弟们!
这是天赐的良机!
旧的天要塌了,正好由我们来撑起一片新的天!
王恭厂这一炸,炸碎的是朱家的龙椅,炸出来的,是我们兄弟的新世界!”
他“锵”一声拔出腰刀,雪亮的刀锋指向昏暗的苍穹,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和煽动力:“这陕北待不得了!
跟我走!
进深山,招兵马,积粮草!
我们要在这末世里,杀出一条活路,打下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江山!”
地震后的死寂中,林凡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所有人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恐惧渐渐被一种更大的震惊和莫名的兴奋所取代。
李定国第一个站了起来,走到林凡身后,用行动表明了他的选择。
紧接着,刘坤一咬牙,也站了起来。
然后是老马头,是那些刚刚还在磕头求饶的兵卒……林凡看着眼前这些被自己唤醒求生欲和野心的面孔,知道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刻开始,真正被他撬动了。
他望向东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即将陷入恐慌和混乱的帝都。
这大明的天,要变了。
而我林凡,就是那个搅动风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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