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的深夜,死一般寂静。
烛火在青铜灯盏上无力地摇曳,将嬴政年轻的身影在墙壁上拉扯得扭曲不定,宛如一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强行将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拽了出来。
嬴政空洞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窗棂,望向那片被无尽黑暗笼罩的宫殿群。
那里,是权力的象征,也是一座巨大的、正在将他吞噬的牢笼。
退无可退。
是的,退无可退!
那句宿主的阳寿,仍在流逝的提示,像一根毒针,深深扎在他的神经上。
冰冷的数字在视野一角无情地跳动,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敲响死亡的丧钟。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的恐惧和迷茫。
嬴政紧紧攥住拳头,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感让他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嬴玄,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如今是大秦的王,嬴政。
他不能死!
既然系统给了任务,那就意味着,这死局之中,尚有一线生机!
明日朝会……立威……嬴政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因为恐惧而滚烫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
他强迫自己坐回案前,目光死死盯着面前那一方小小的烛火。
大脑,前所未有地高速运转起来。
立威,要对谁立威?
两个名字几乎是立刻就跳了出来。
相邦,吕不韦。
长信侯,嫪毐。
一个是权倾朝野的仲父,一手将他扶上王位,也一手将整个秦国的朝堂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门客三千,党羽遍布朝野,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死死压在王权之上。
另一个,是母亲赵姬的男宠,一个靠着床笫之欢上位的假宦官。
如今手握太后玺印,党羽渐丰,嚣张跋扈,俨然是咸阳宫里的第二个王。
首接对他们动手?
嬴政的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瞬间掐灭。
找死!
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一个被架空的傀儡秦王。
宫中的禁卫听谁的?
朝中的百官听谁的?
他一道王令下去,恐怕连这章台宫的大门都出不了!
“吕不韦是山,嫪毐是虎。”
嬴政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酷。
“硬碰是死,只能智取。
想杀虎,得先宰了给它壮胆的狗!”
他的思路豁然开朗!
吕不韦老谋深算,行事滴水不漏,短时间内绝不可能找到他的破绽。
相比之下,嫪毐集团,就是一群骤然得势的土鸡瓦狗,仗着太后的宠信,行事张狂,无法无天,必然留下了无数的把柄!
拿嫪毐的人开刀,是最好的选择!
既能震慑宵小,又能试探吕不韦和太后的反应,最重要的是,风险可控!
目标范围缩小,嬴政的大脑开始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疯狂检索着他所知的历史知识。
嫪毐的党羽……卫尉、佐弋、中大夫……不行,这些职位太高,动了他们,嫪毐必然会疯狂反扑,自己这小身板扛不住。
必须找一个……一个足够嚣张,民愤极大!
一个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一个地位不高不低,杀了他既能起到足够的震慑效果,又不至于让嫪毐立刻跟自己撕破脸皮!
一个个名字在嬴政的脑海中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决。
忽然,一个几乎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的名字,猛地跳了出来。
卫庆!
长信侯嫪毐的门客,一个靠着溜须拍马,最近才被提拔为“中郎”的小官。
嬴政的眼睛骤然亮起!
就是他!
史料记载,此人为人刻薄,仗着嫪毐的权势,在咸阳城内横行霸道,强抢民田,逼死人命,早己是怨声载道!
这种小角色,在史书上不过是寥寥一笔,但在此时此刻,却是嬴政眼中最完美的“鸡”!
杀他,师出有名!
杀他,嫪毐即便愤怒,也绝不敢为了一个门客,在朝堂上公然与代表着秦法的秦王对抗!
杀他,足以让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们,重新掂量一下,这大秦究竟是姓嬴,还是姓吕,姓嫪!
目标锁定!
接下来,就是方法!
嬴政的指节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木案,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在死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不能动用武力,他手中无兵。
他唯一能用的武器,只有一样——秦法!
商君变法以来,秦国以法为天。
这是刻入每一个秦人骨子里的准则,也是维系这个庞大战争机器运转的基石。
吕不韦也好,嫪毐也罢,他们可以架空王权,但他们不敢公然践踏秦法!
一个完整的计划,在嬴政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明日朝会,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百官议事之后,当朝发问,传廷尉上殿,问清卫庆罪责,然后……依法处置!
他要用嫪毐自己人都保不住的阳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地抽嫪毐一个耳光!
他要让所有人看看,在这咸阳宫,在这大秦的朝堂之上,他嬴政,才是唯一的王!
“只要能确立寡人威严,动摇国之蛀虫,就能获得国运,对吗?”
嬴政在心中默念,像是在对系统发问,更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系统的回应,简洁而有力,彻底打消了嬴政最后一丝疑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还需要一样东西——证据!
他不能凭空指控,他需要廷尉府记录在案的卷宗!
嬴政霍然起身,眼中最后一丝迷茫和恐惧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冷静与狠厉。
他走到殿门前,对着门外沉声道:“来人。”
门外,一个提着灯笼的老宦官立刻推门而入,跪伏在地,声音苍老而恭敬:“大王有何吩咐?”
嬴政的目光在这老宦官身上停留了一瞬。
他认得此人,是宫里的老人了,名叫赵高,为人沉默寡言,不属于吕不韦和嫪毐任何一方,在宫中早己被边缘化,只能干些守夜的杂活。
正因如此,才最可靠。
“去廷尉府,”嬴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将长信侯门客卫庆,近一月的所有不法案牍,给寡人取来。”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记住,要快。”
跪在地上的赵高猛地一颤,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他没想到,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少年大王,一开口,就是要动长信侯的人!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老奴,遵命!”
说罢,他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殿内,重归寂静。
嬴政缓缓踱步到窗前,看着天边己经泛起的一丝鱼肚白,一夜未眠的他,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
那冰冷的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年轻却写满杀伐的脸上。
他走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镜中的少年,面容稚嫩,但那双眸子,却深邃得如同万年寒潭,再无半分现代人嬴玄的影子。
从此刻起,他就是嬴政。
一个为了活下去,不惜与天斗,与地斗,与满朝权臣斗的……王!
“铛——!”
悠远而肃穆的晨钟之声,响彻了整座咸阳宫。
朝会的时间,到了。
宫女们鱼贯而入,沉默地为嬴政换上繁复厚重的十二章纹黑龙王袍。
当那顶沉重的平天冠戴在头顶的刹那,嬴政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己是君临天下的秦王。
他迈开脚步,沉稳地走向那座杀机西伏,却也蕴藏着无上权柄的麒麟大殿。
猎杀,开始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