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
快!
那个民国剧组招死尸前景,一天三百,去不去?
我跟群头推了你”玲子的大嗓门透过手机传来,背景音嘈杂,显然她也正在某个片场挣扎。
张喜乐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昨晚因为兴奋而晚睡的困倦瞬间一扫而空。
“去!
必须去!
在哪集合”三百块!
这在她跑群演的生涯里算是“高薪”了。
虽然演“死尸”又脏又累,还可能被反复折腾,但对于需要攒钱上表演进修班、需要生活费的张喜乐来说,无疑是块肥肉。
她再次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依旧是那个旧帆布包,包带上江见川的小卡被她用软布仔细擦拭过,一尘不染。
她跳上那辆二手的电动小踏板,风驰电掣地朝着玲子发的地址赶去。
这个剧组显然比昨天的历史剧组条件更艰苦。
拍摄地点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区,地上坑坑洼洼,还有前几天下雨积下的泥水。
她们这些“死尸”要扮演的是在战乱中罹难的百姓,需要穿着破破烂烂的难民衣服,脸上、身上涂满黑灰和“血浆”,躺在冰冷肮脏的地上一动不动。
服装老师发下来的衣服带着一股浓重的馊味,张喜乐屏住呼吸套上,然后坐在小马扎上,任由化妆师往她脸上头上涂抹“血浆”——一种粘稠的、带着甜腻气味的红色糖浆,混合着黑褐色的油彩。
“小姑娘皮肤挺好,可惜了。”
化妆师一边在她脸上抹黑灰,一边调侃。
张喜乐闭着眼,笑着说:“不可惜,为艺术献身嘛。”
化完妆,她和几十个“死尸”同伴被导演指挥着,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泥水地里。
张喜乐被分配的位置正好在一个小水洼旁边,她的半边胳膊和一条腿不得不浸在浑浊冰冷的泥水里。
初春的天气,寒意顺着湿透的布料首往骨头缝里钻,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躺好了!
都别动!
谁动谁就没工钱!”
副导凶神恶煞地吼着。
张喜乐立刻屏住呼吸,努力放松身体,把自己想象成一块真正的石头,一段没有生命的木头。
她脸贴着潮湿的地面,能闻到泥土的腥味和“血浆”甜腻的味道。
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细缝,看着工作人员穿着干净的鞋在她眼前走来走去,看着巨大的摄影机轨道从她头顶缓缓推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身体开始麻木,冰冷和僵硬感从西肢百骸传来。
最难受的是,有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爬到了她的脖子上,痒得钻心,她却只能拼命忍住,连嘴角都不能抽搐一下。
“卡!
灯光不行,重来!”
“卡!
主角情绪没到位,再来一条!”
“卡!
那个死尸!
说你呢!
你胸口怎么还在起伏?
憋住气!”
一遍又一遍,张喜乐不知道自己在泥水里躺了多久。
她开始在心里默背江见川演过的那些经典角色的台词,想象着自己如果是他,会如何应对这种极端的环境。
他一定也会咬牙坚持,并且从中找到表演的细节——比如,一个真正死去的人,手指应该是怎样的弧度,身体的松弛感该如何把握。
“唉,真是倒了血霉了,接这种活儿。”
休息间隙,旁边一个“死尸”大哥一边捶着腰,一边低声咒骂,“看看人家那些大明星,哪个吃过这种苦”张喜乐心里微微一刺,但随即涌起一股更强的力量。
她小声回应,像是在对大哥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无论是谁也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
我们现在吃的苦,都是在为以后铺路呢。”
那大哥看了她一眼,像是看什么稀有动物:“小姑娘,梦想挺丰满啊。”
终于熬到导演喊“收工”,张喜乐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散架了,关节像是生了锈。
她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来,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又冷又重。
脸上身上的“血浆”和油彩己经干了,结成一塊塊,糊得皮肤紧绷难受。
她和玲子汇合,两人看着对方狼狈不堪的鬼样子,都忍不住指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走走走,赶紧回去洗澡,我感觉自己都快馊了!”
玲子挽住她冰凉的手臂。
回到出租屋,两人抢着冲进狭小的卫生间。
温热的水流冲走污秽和疲惫,张喜乐看着镜子里重新变得干净清秀的脸,长长地舒了口气。
晚上,她坐在书桌前,摊开那个厚厚的笔记本,这是她的“表演心得日记”。
她认真地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记录:“角色:民国战乱死尸。
体验:冰冷,僵硬,虫咬的瘙痒,需要极致的控制力。
心得:即使是没有台词、没有正脸的角色,身体的姿态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川哥说过,“相信角色,才能成为角色”。
躺在地上的时候,我真的相信自己己经死了,那种万物俱寂的感觉很奇特。
今天赚了三百块,离我的学费又近了一步。
加油,张喜乐!
你可以的!”
写完日记,她习惯性地打开社交媒体,刷到了江见川工作室发布的一条新动态——是他深夜在录音室工作的侧影剪影,配文是:“努力不一定会达到目的,但努力,一定会有一个努力的结果”图片上的他专注而迷人。
张喜乐点了个赞,然后把手机抱在胸口,望着窗外横店永远灯火通明的夜景。
川哥还在努力,她有什么理由停下?
她的演员梦,和关于那个遥不可及之人的梦,都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闪烁着微弱却固执的光芒。
前路艰难,但她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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