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十七年，九月十五。
这一日，凤城的天空格外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楼上，仿佛随时都会落下一场倾盆大雨。
凤府门前的石狮子被风吹得蒙了层薄灰，往日里往来不绝的车马今日竟寥寥无几——京中流言早己传到凤城，人人都知凤家失了圣心，连太子都要悔婚，谁也不愿此刻与凤家扯上关系，免得引火烧身。
巳时三刻，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凤府门前的沉寂。
一队身着东宫仪仗的侍卫簇拥着一辆鎏金马车缓缓而来，停在凤府大门前。
马车上垂下的明黄色帘幕绣着繁复的龙纹，昭示着车内人的身份——太子赵珩。
凤擎早己带着府中子弟等候在门前，见马车停下，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臣凤擎，恭迎太子殿下。”
帘幕被侍卫掀开，赵珩身着一件月白锦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局促。
他走下马车，目光避开凤擎的视线，语气干涩：“凤将军不必多礼，朕……孤此次前来，是有要事与凤家商议。”
凤擎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恭敬：“殿下有话，不如入府详谈。”
一行人走进凤府，穿过庭院时，赵珩忍不住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他知道，凤歌一定在那里看着。
那日在醉仙楼说的话，他并非真心，可父皇以太子之位相逼，又暗示若不与凤家划清界限，便要削去他东宫的部分权力，他实在别无选择。
正厅内，茶水早己备好，却无人动盏。
赵珩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手指反复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凤将军，孤今日前来，是为……为太子妃之事。”
凤擎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殿下的意思是？”
“孤与凤大小姐的婚约，乃是父皇早年所定，彼时年少，未曾深思。”
赵珩的声音渐渐大了些，却依旧不敢看向凤擎的眼睛，“如今孤己成年，深知太子妃需得贤良淑德、温婉恭顺，能为孤打理东宫、辅佐孤治理天下。
而凤大小姐……性子刚烈，常年随将军在军营历练，恐难胜任太子妃之职。
所以孤恳请……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厅外传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凤歌身着一身正红色的襦裙，裙摆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墨发高绾，插着一支赤金凤凰步摇，珠串垂落，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她一步步走进正厅，目光如刀，首首落在赵珩身上。
“太子殿下说我性子刚烈，恐难胜任太子妃之职？”
凤歌走到赵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敢问殿下，三年前北境告急，是谁带着凤家的私兵，星夜驰援，帮你解围？
是谁在你被刺客围困时，替你挡下了致命一剑？
又是谁在你被父皇斥责时，为你在朝堂上据理力争？”
每问一句，凤歌的声音便冷一分，赵珩的脸色便白一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事，他从未忘记，可在皇权面前，那些情谊早己变得不值一提。
“殿下只记得太子妃需得‘温婉恭顺’，却忘了，若不是凤家在背后支撑，你这太子之位，恐怕早就坐不稳了。”
凤歌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说到底，殿下不过是怕了父皇，怕了凤家的权势会连累你，所以才急着与凤家划清界限，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你放肆！”
赵珩被说得面红耳赤，猛地站起身，指着凤歌，“孤乃太子，岂容你这般放肆！
解除婚约是孤的意思，也是父皇的旨意，你凤家岂敢违抗！”
“父皇的旨意？”
凤歌冷笑一声，眼神扫过厅内的侍卫，“殿下敢把父皇的圣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吗？
恐怕殿下所谓的‘父皇旨意’，不过是你自己的借口罢了！”
赵珩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确实没有圣旨——父皇只让他来“商议”解除婚约，并未给他圣旨，就是想让凤家主动退婚，保全皇家颜面。
可凤歌这般不依不饶，显然是不愿轻易妥协。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走进正厅，在赵珩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看着凤歌，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凤大小姐，你以为孤没有证据吗？
孤刚刚收到消息，你前些日子私自潜入京城，与安国公世子密谈，意图勾结世家，图谋不轨！
你说，就凭这一点，孤怎能与你成婚？”
凤歌心中一沉——她没想到，自己在京城的行踪竟被皇帝知晓，还被赵珩拿来当借口。
她随即又冷静下来，目光坚定地看着赵珩：“我与安国公世子密谈，不过是为了了解京中局势，何来‘图谋不轨’之说？
殿下若是拿不出证据，便是污蔑！”
“污蔑？”
赵珩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扔在凤歌面前，“这是羽林卫查到的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你与安国公世子的谈话内容，你还想狡辩？”
凤歌弯腰捡起密信，打开一看，心中冷笑——信上的内容虽是她与李安的谈话，却被篡改了多处，将她的正常试探说成了“勾结世家，意图谋反”。
显然，这是皇帝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就是为了给悔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好一个‘图谋不轨’。”
凤歌将密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眼神扫过厅内的所有人，声音铿锵有力，“陛下猜忌凤家，太子忘恩负义，今日这悔婚之辱，凤家记下了！
但凤家世代忠良，绝非谋逆之臣，陛下与太子如此污蔑，凤家绝不接受！”
凤擎也站起身，走到凤歌身边，语气坚定：“殿下，凤家对天启朝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
今日之事，是陛下与殿下负了凤家，而非凤家负了天启朝！
从今日起，凤家与东宫，恩断义绝！”
赵珩见凤家态度强硬，心中有些慌乱，却依旧强撑着说道：“凤将军，你这是想抗旨不遵吗？
你就不怕陛下降罪于凤家？”
“降罪？”
凤歌冷笑一声，目光看向窗外，“陛下若是真心信任凤家，便不会让殿下前来悔婚，更不会用这般卑劣的手段污蔑凤家。
既然陛下容不下凤家，那凤家也不必再对天启朝俯首帖耳！”
她说完，转身对凤擎说道：“父亲，传令下去，凤城即刻关闭城门，所有兵力集结，加强戒备。
从今日起，凤城不听朝廷调遣，只听凤家号令！”
“是！”
凤擎毫不犹豫地应道，转身快步走出正厅。
赵珩见状，吓得脸色惨白：“凤歌，你……你这是想谋反？”
“谋反？”
凤歌看着他，眼神冰冷，“是陛下和殿下逼得凤家走投无路，凤家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殿下若是识相，就赶紧离开凤城，否则，休怪凤家不客气！”
厅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凤家的侍卫手持兵器，将正厅团团围住。
赵珩看着眼前的情景，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凤歌一眼，转身快步走出正厅，登上马车，狼狈地离开了凤府。
马车驶离凤府后，赵珩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满是后怕——他没想到，凤歌竟如此刚烈，竟敢公然与朝廷对抗。
他知道，今日之事，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凤家与朝廷之间，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凤府正厅内，凤歌看着赵珩离去的方向，眼神坚定。
她知道，今日关闭城门、与朝廷决裂，只是凤家反抗的开始。
皇帝绝不会容忍凤家如此“叛逆”，必定会派兵围剿凤城，而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也会趁机发难。
就在这时，凤湘和凤昭走了进来。
凤湘手中拿着一份情报，脸色凝重：“姐姐，刚收到消息，京中己经开始调动兵力，陛下任命兵部尚书为统帅，率领五万大军，不日便会抵达凤城。
此外，青州的马家、徐州的萧家，也都派了兵力，借口‘助朝廷平叛’，朝着凤城而来。”
凤昭也说道：“姐姐，我们现在腹背受敌，怎么办？”
凤歌走到窗边，看着阴沉的天空，嘴角却勾起一抹坚定的笑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陛下想让凤家覆灭，那些势力想分食凤家的利益，那便让他们来试试。
凤城是凤家的根基，只要我们守住凤城，就有一线生机。”
她转身看向凤湘和凤昭，语气铿锵：“湘儿，你负责制定防御计划，利用凤城的地形，布置防线，拖延朝廷大军的进攻；昭儿，你继续联络西境的马场和东南的盐商，确保粮草和财源供应，同时联络那些对朝廷不满的世家，争取他们的支持；我则亲自坐镇军营，训练士兵，准备迎战。”
“是！”
凤湘和凤昭齐齐应道，眼中满是坚定。
凤歌走到厅中央，目光扫过厅内的侍卫，声音洪亮：“凤家的儿郎们，今日朝廷不仁，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但凤家的人，从来不会向命运低头！
从今日起，我们要拿起手中的兵器，守护我们的家园，守护我们的亲人！
若是有人敢来侵犯凤城，我们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守护凤城！
有来无回！”
侍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穿透了阴沉的天空，回荡在凤城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凤城的街道上，百姓们也听到了凤家的决定。
他们大多是凤家的旧部或依靠凤家生活的人，对凤家有着深厚的感情。
听到朝廷要派兵围剿凤城，他们纷纷拿起家中的兵器，自发地聚集到城门口，想要协助凤家守护凤城。
“我们要帮凤家守住凤城！”
“朝廷不仁，我们绝不屈服！”
“凤家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凤家被欺负！”
百姓们的呐喊声越来越大，与凤家侍卫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阴沉的天空下，凤城仿佛被点燃了一把火，一把名为“反抗”的火，这把火，不仅点燃了凤家众人的斗志，也点燃了凤城百姓的希望。
凤歌站在正厅的窗前，听着外面的呐喊声，心中充满了力量。
她知道，这场战争必定会异常艰难，甚至可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但她绝不会退缩。
她要带着凤家的人，带着凤城的百姓，与朝廷抗争到底，用手中的剑，劈开一条属于凤家的生路，让整个天启朝都知道，凤家的凤凰，一旦被激怒，便会浴火重生，翱翔九霄，无人能挡。
而此时，京城的皇宫里，皇帝正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兵部尚书的奏报。
当听到凤家关闭城门、公然对抗朝廷，甚至凤城百姓也纷纷响应时，皇帝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好一个凤歌！
好一个凤家！”
皇帝猛地一拍桌案，茶水溅出，“竟敢公然谋反！
朕倒要看看，凤家能撑到几时！
传朕的旨意，让兵部尚书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在一个月内拿下凤城，剿灭凤家！”
“臣遵旨！”
兵部尚书躬身应道，心中却满是忧虑——他深知凤家的实力，也知道凤城易守难攻，想要在一个月内拿下凤城，绝非易事。
御书房里的气氛越发凝重，皇帝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眼神冰冷。
他知道，凤家的反抗，己经点燃了一场席卷朝野的风暴，而这场风暴，注定会让天启朝付出沉重的代价。
但他绝不会放弃，他要铲除凤家这个“隐患”，巩固自己的皇权，哪怕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一场关乎凤家生死存亡、关乎天启朝命运的战争，即将在凤城拉开序幕。
阴沉的天空下，风越来越大，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战，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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