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尖锐的刺痛感穿透了苏冉的意识，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刺入她的太阳穴。
她猛地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模糊的血红色笼罩着她的视野。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驱使着她，一种原始的、无法抗拒的饥饿感撕扯着她的内脏。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冰冷粗糙的水泥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腐烂的甜腻气息，令人作呕却又莫名诱人。
苏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拖着千斤重物。
她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仿佛很久没有活动过。
当她的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冻结在原地。
她躺在一个狭窄的小巷里，两侧是高耸的办公楼。
但那些玻璃幕墙大多己经破碎，墙上溅满了深褐色的污渍。
垃圾和碎片散落一地，几辆废弃汽车堵塞了巷口，其中一辆侧翻在地，车门大开。
最令人恐惧的是那些身影。
模糊的人影在巷口缓慢地移动，步伐蹒跚而不协调。
苏冉眯起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去，顿时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柱爬升。
那些不是正常人。
其中一人的手臂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白骨刺破了皮肤；另一个下巴脱落，无力地悬挂在胸前，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还有一个腹部开裂，暗色的内脏拖曳在地上，留下黏腻的痕迹。
它们发出低沉的呻吟声，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扫视西周。
苏冉本能地缩回阴影中，心脏狂跳——或者说，她以为心脏在狂跳。
当她按住胸口时，却感到一阵奇怪的停滞感，只有极其微弱、缓慢的搏动从深处传来，像是被厚厚 的棉花包裹着。
“我这是在哪里？”
她试图思考，但思绪如同陷入泥潭，缓慢而费力。
记忆碎片开始冲击她的意识：办公室的电脑屏幕、未完成的设计稿、同事的笑声、路上突然的混乱、尖叫声、人群奔跑、有人扑过来——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苏冉抱住头蜷缩起来。
那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吞噬她残存的理智。
她的牙齿相互摩擦，下颌不自觉地绷紧，有一种想要撕咬什么东西的强烈冲动。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声音从巷子另一端传来。
苏冉猛地抬头，所有的感官突然变得异常敏锐。
她听见了快速而不规则的心跳声，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
这些声音像是指南针指向北方一样指引着她的注意力。
在巷尾一个半开的垃圾箱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苏冉无声地站起身，惊讶于自己动作的轻盈。
她像影子一样贴着墙移动，绕过地上的碎玻璃和杂物，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随着距离拉近，气味先于视觉告诉她那是什么——活物的气息，温暖而诱人，像是一顿盛宴对她散发着邀请。
那是一只灰褐色的小狗，瘦骨嶙峋，一条后腿不自然地弯曲着，显然受了伤。
它试图把自己藏在垃圾箱后面，小小的身体因恐惧而颤抖。
苏冉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咕噜声，那不是她自己熟悉的声音。
她的视线锁定在小狗颈动脉跳动的地方，唾液不由自主地充满口腔。
那种渴望强烈到疼痛，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要求满足这份饥饿。
残存的人性在激烈反抗。
“不，”她对自己嘶声说，“那不是食物，那是生命。”
但本能更为强大。
苏冉感到自己正在失去控制，仿佛有另一个存在操控着她的身体。
她闻到了鲜血的甜美气息，听到了心跳的诱人节奏，看到了血管在薄皮下的跳动。
当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己经太晚了。
她的牙齿深深陷入温暖的皮毛中，一股热流涌入她的口腔。
那味道既恶心又令人陶醉，像是陈年的铜币和新鲜土壤混合在一起。
小狗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就安静下来。
苏冉猛地后退，吐出口中的血液和毛发，剧烈的恶心感席卷而来。
她跪在地上干呕，但除了少量暗色的黏液外什么也吐不出来。
与此同时，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开始在她体内扩散，那折磨人的饥饿感稍稍缓解了。
但真正让她恐惧的是另一件事——随着那血液进入她的身体，她的思维变得清晰了一些，记忆的碎片开始拼凑起来。
她想起自己曾经是谁，是什么。
“不，”她低声说，声音嘶哑陌生，“这不可能。”
苏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巷子中的一个水洼前。
雨水混着污物形成了一面模糊的镜子，她颤抖着向下看去。
水中的倒影让她窒息。
苍白的皮肤近乎透明，皮下的血管呈现出不自然的青黑色。
她的长发干枯无光，几缕黏在脸颊上。
但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曾经是普通的棕色，现在却变成了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冰蓝色，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发亮。
她抬起一只手触摸自己的脸，手指冰冷得不像活人。
指甲变成了暗灰色，边缘异常坚硬锋利。
“这不是我，”她喃喃自语，“这不是我。”
苏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叫苏冉，二十五岁，是禹州市一家设计公司的平面设计师。
病毒爆发时她正在上班，人群突然陷入疯狂，有人扑过来咬了她的肩膀...然后是发烧、意识模糊、黑暗。
而现在...这个。
她变成了一只丧尸。
但不是外面那些行尸走肉——她还能思考，还记得自己是谁。
这种认知比完全变成怪物更加可怕，因为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己经不再是人类。
苏冉发出一种介于哭泣和咆哮之间的声音，一拳砸向水洼，打碎了她那恐怖的倒影。
污水溅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黑色的眼泪。
夜幕正在降临，气温明显下降，但苏冉几乎感觉不到寒冷。
她靠在墙上，试图理清思绪。
饥饿感己经开始回归，提醒着她那可怕的现实：为了保持理智，她必须进食。
而“食物”是活着的生命。
这个认知让她再次感到恶心。
但更让她恐惧的是，在那恶心的感觉之下，有一丝期待正在萌芽——对再次尝到鲜血的期待，对满足那无尽饥饿的渴望。
“我必须离开这里，”她对自己说，声音比刚才稍微流畅了一些，“找个地方躲起来。”
苏冉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向巷口。
那些行走的尸体仍然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但对她的存在似乎没有特别反应。
有一刻，一只丧尸靠近了她，空洞的眼睛扫过她的方向，但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只是缓慢地移开了。
它们不认为我是威胁，苏冉意识到，也不认为我是食物。
我和它们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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