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宁凤冠霞帔，一身红装站在镜前，冷着脸任由贴身丫鬟小兰上妆，满心不情愿。
“小姐，再抿嘴一下，口红才不糊。”
“别皱眉了。”
谢夫人走上前来，轻握住她的手，“你爹不是说了，若真过不下去，就回来。”
谢云宁鼻尖一酸。
但她一抬眼，又恢复那副横眉冷目的模样：“他沈珩要是敢逼我抄一句《女诫》，或是敢碰我一根手指头，就等着我一脚把他踹飞出相府。”
话音未落，她“唰”地一声，自己抬手将那碍事的大红盖头掀开一角，目光看向门外那一列仪仗。
“沈珩是吧？
我们，走着瞧。”
……门外唢呐声起，府门外早己水泄不通。
“新娘子，出——门——咯！”
沈珩身着一品大员吉服——深红底，金线绣着云鹤补子，腰束玉带，身姿挺拔。
他并未如寻常新郎般骑高头大马，而是端坐在大轿上，轿帘高卷，显露出他冷俊的侧颜。
缓缓转过头来，隔着府门的距离，隔着攒动的人头，目光落在谢云宁身上。
繁琐的仪式正式开始。
谢云宁被喜娘搀扶着，一步步走出将军府大门。
每走一步，身上环佩叮当。
沈珩早己下了轿，长身玉立，站在花轿前。
他对着谢家父母深深一揖，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小婿沈珩，前来迎娶谢家小姐云宁。
泰山泰水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谢将军脸色复杂，点了点头。
谢夫人则偏过头，悄悄抹了下眼角。
喜娘声音响起，“请新娘子升——轿——！”
沈珩伸出手，隔着衣袖，扶了下谢云宁的手臂。
那动作极其短暂，只是礼仪所需，但谢云宁却瞬间绷紧。
坐进花轿。
随着一声“起轿——”，仪仗再次开动。
吹吹打打的声音震耳欲聋，花轿微微摇晃前行着。
花轿里，谢云宁一把扯下盖头，随手扔在一边。
她透过轿帘缝隙，看着将军府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小兰跟在花轿旁小声提醒道：“小姐，快到沈府了，快把盖头盖好。”
谢云宁赶紧盖在头上。
花轿也在相府大门前稳稳落下，鞭炮齐鸣。
喜娘的声音再次响起：“请新娘子下轿——！”
谢云宁弯腰出来，一只手己适时地伸到她眼前。
她从下面看去，沈珩不知何时己站在轿前。
“夫人，请小心。”
谢云宁用力抓住他手腕，借势一步跨出花轿，动作干脆利落，全然不似寻常新嫁娘的娇羞婉约。
沈珩手腕被她抓得生疼，面上却纹丝不动，甚至还顺势虚扶了一下她腰侧。
在外人看来，倒成了新郎对新娘的体贴呵护。
“有劳。”
谢云宁站稳，立刻松开手。
沈珩收回手，看了眼被捏痛的地方，唇角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瞬：“夫人，客气。”
接下来的仪式在相府正堂进行。
宾客云集，皆是朝中显贵。
沃盥礼——谢云宁敷衍地在水盆里沾了沾手指，沈珩则慢条斯理，动作优雅。
同牢礼——新人共食一块祭肉。
沈珩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才示意她。
谢云宁轻轻掀起盖头一角，飞快地咬了一小口。
合卺礼——司仪将一只剖成两半的葫芦，用红线系着柄，分别递给新郎新娘，葫芦里盛着美酒。
“合卺而酳，夫妇同体，甘苦与共！”
沈珩执起他那半葫芦，看向谢云宁。
谢云宁看着眼前这象征，只觉得讽刺无比。
她一把抓起自己那半葫芦，仰头便一饮而尽！
动作之快，姿态之豪迈，再次惊呆了一众宾客。
沈珩也随之饮尽，红线相连的两半葫芦轻轻相碰，发出轻响。
新人被引到喜房，最后一步——撒帐礼。
喜娘捧着盛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托盘，一边唱着吉祥话，一边向新人的婚床抛洒。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
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西角垂！
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红枣、花生等噼里啪啦地落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婚床上。
一颗花生米被抛得高了，朝着谢云宁的飞来。
她下意识地一抬手，指尖微动，那颗花生米便被精准地夹在两指之间。
动作之快，若非有心人，根本看不清。
沈珩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夹着花生米的手指上。
“礼——成——！”
随着司仪最后一声高唱，这场婚礼仪式终于结束。
众人退去，谢云宁一把扯下那顶价值连城却重得要命的凤冠，“哐当”一声扔在梳妆台上。
紧接着，她几下便将头上繁复的发髻拆开，任由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披散在肩头后背。
她蹬蹬蹬走到床边，转身瞪了沈珩一眼：“相爷大人，今晚你睡哪儿？”
沈珩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一系列操作，心想还真是……豪爽。
“谢姑娘——不，如今应唤你‘夫人’。”
沈珩慢悠悠走近，一本正经道：“夫人，若不介意，当然是同榻而眠。”
谢云宁眼神一凛，抬脚就要踹他。
“慢。”
沈珩抬手挡住她，脸上浮起无辜的笑容，指向旁边的桌榻，“我是说，我可以睡小榻上。”
“哼。”
谢云宁叉腰，“那也不行，你要是敢睡这儿，我今晚就去军营。”
沈珩轻轻点头：“那我睡书房也行。”
谢云宁：“……”你倒是挣扎一下啊！
沈珩顺势拎起案几上的书，开始看书：“我提醒下夫人，军营不比将军府，蚊虫蛇鼠多，你若真要去，记得带好驱虫香。”
谢云宁咬牙切齿：“我长这么大，什么地方没住过？
小小军营，老娘从小就住那的！”
“那夫人随意。”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新婚夜你不争不抢，摆什么清心寡欲的架子？”
沈珩抬眸，意味深长地开口：“夫人难道是想争想抢？
我可以奉陪的。”
谢云宁：“……砰！”
她起身，抄起香炉就砸过去，沈珩侧身一闪，那香炉首首撞上花瓶，“哐当”一声落地。
小兰与靖一在门口听得心惊胆战，悄悄对视了一眼。
靖一：“主子当真能跟夫人……和睦相处？”
小兰：“我家小姐脾气爆，你家相爷嘴比刀子还快，这俩人要真和睦了，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
靖一沉思片刻，点点头：“我同意。”
屋内再次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靖一：“你说他们能打几天？”
小兰：“三年打成密，五年打出情。”
靖一眨眨眼：“那打十年？”
小兰偷笑：“打成一对。”
“……”小兰忽而叹气：“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小姐别把相爷打残了。”
靖一：“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相爷别把夫人气疯了。”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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