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微光如同幻觉,转瞬即逝。
林星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腕上那块廉价的电子表。
冰冷的塑料表壳紧贴着皮肤,再无任何动静,只有那道狰狞的裂纹在黯淡的天光下清晰可见。
“是眼花了……还是冻出幻觉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刺骨的寒风卷着腐烂的尘土灌进他简陋的“窝棚”,让他打了个寒噤,把表的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生存,是此刻唯一真实的命题。
他小心翼翼地把打火机、圆珠笔和那块诡异的表贴身藏好,用破布条紧紧缠住赤裸的脚,试图抵御冻土的寒气。
白天,他像一头警觉的幼兽,在营地里游荡、观察、学习。
他刻意避开那些眼神凶狠、拉帮结派的人,也远离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病患区。
他主要观察两类人:像他一样沉默寡言、独自挣扎的新面孔;以及那些似乎掌握了一点生存门道的老弱。
他强迫自己竖起耳朵,努力分辨那些嘈杂混乱、口音各异的话语。
“听……说……西头……李瘸子……昨儿……没了……”一个裹着破麻片的老妇,牙齿漏风,对着墙角自言自语。
“抢……抢个屁!
……王扒皮……守着……桶底子……喂狗……也不给……”两个半大孩子,饿得眼睛发绿,盯着远处的粥桶,低声咒骂。
“官……官府……真……不管了?
……俺们……等死?”
一个中年汉子抱着头,蹲在地上,声音充满了绝望。
林星努力捕捉着关键词汇:“没了”(死了)、“抢”、“官府”、“粥”、“死”……结合手势和场景,他艰难地构建着对这个世界的初步认知。
语言不通带来的孤立感,比饥饿更让他恐慌。
他看到那个昨天被抢了粥的老妇人,蜷缩在角落里,气息微弱。
旁边一个同样干瘦的老头,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小半块黑乎乎、硬得像石头的东西,费力地掰下一小块,塞进老妇人嘴里。
林星认得那东西,是一种叫“麸饼”的粗粝食物,用麦麸和少量杂粮做成,是流民能弄到的“高级货”。
他咽了口唾沫,饥饿感再次袭来。
这时,营地里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几个穿着破旧号衣、腰挎短棍的汉子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凶悍男人。
“都滚开!
滚开!
巡检老爷来了!”
一个狗腿子模样的家伙狐假虎威地吆喝着。
人群像受惊的羊群,畏缩地后退,让出一条路。
那“巡检老爷”疤脸男,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众人,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烦。
“都听好了!”
疤脸男声音洪亮,带着官腔,“上头有令,流民聚集,恐生瘟疫!
明日卯时,都给老子动起来!
挖壕沟!
埋秽物!
手脚麻利点!
干得好的,赏半碗稠粥!
偷奸耍滑的……”他冷笑一声,掂了掂手里的短棍,“哼,仔细你们的皮!”
人群一阵骚动,恐惧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稠粥”两个字,像火星溅入了干草堆。
“老……老爷!
俺家娃……病得厉害……动不了啊……”一个妇人抱着个气息奄奄的孩子,跪爬出来哀求。
疤脸男看都没看她一眼,一脚踹过去:“滚开!
晦气!
死了首接扔乱葬岗,省事!”
妇人被踹翻在地,孩子脱手摔在泥里,发出微弱的哭声。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无人敢扶。
林星拳头捏得死紧,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
他感到一股冰冷的愤怒在胸中燃烧,这愤怒压过了恐惧。
但他知道,此刻冲出去,只会像蚂蚁一样被碾死。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将眼中的怒火藏进阴影里。
疤脸男的目光扫过林星时,停留了一瞬,似乎对他那身破烂但样式奇特的“衣服”有些好奇,但随即被鄙夷取代。
“哼,怪模怪样!”
他嘟囔一句,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营地里弥漫着更深的绝望和压抑。
林星默默走到那个被踹倒的妇人身边,帮她把孩子抱起来。
孩子额头滚烫,小脸烧得通红。
妇人看着他,眼神空洞,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星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烫得吓人。
(*现代知识:高烧需要降温!
*)他环顾西周,看到不远处有片湿冷的泥地。
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点的里衣布条,蘸了冰冷的泥水,笨拙地敷在孩子额头上。
然后,他指指溪流的方向,对妇人做了个“水”的手势。
妇人似乎明白了点,眼中恢复了一丝微光,挣扎着抱起孩子,踉跄地往溪边挪。
林星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
他救不了所有人,甚至可能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回到自己的角落,掏出那半支圆珠笔,又翻出一小块相对平整、干燥的树皮。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用笨拙的笔触,在树皮上画下了几个符号:一个代表“水”的波浪线,一个代表“火”的火焰,一个代表“食物”的碗,旁边写上歪歪扭扭的英文单词“water”、“fire”、“food”。
然后,他又画了一个持棍的凶恶小人,旁边标注“危险!
巡检”。
这是他简陋的生存笔记和“词典”。
藏好树皮,他蜷缩起来,用枯草尽量盖住身体。
寒冷无孔不入,饥饿感如影随形。
他摸索着贴身口袋里的打火机,冰冷的金属外壳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慰。
他不敢再轻易点燃,那宝贵的火种是他最后的底牌。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由远及近,穿透了营地的死寂。
是马蹄声!
密集、有力、带着金属甲片的铿锵!
林星猛地抬起头。
只见营地边缘的土路上,烟尘微扬。
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
为首几骑,人高马大,身着玄色皮甲,腰佩长刀,神情冷峻肃杀,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护卫!
他们拱卫着一辆看似低调、但用料考究、做工精良的深色马车!
营地里的流民也被惊动,纷纷伸长脖子,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混杂着好奇、畏惧和一丝不切实际的期盼——是官府来救济了吗?
然而,林星的心却骤然一紧。
他注意到,护卫骑士们的手,都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混乱肮脏的营地,充满了警惕,而非怜悯。
这队人马,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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