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学堂的窗户被雨水模糊成毛玻璃，知夏在雾气上无意识地画着音符。早川绫突然用笔帽戳她腰眼，压低声音道："喂，舞台（무대）和食堂（식당）又搞混了！"她模仿卷发老师扶眼镜的动作，故意板着脸，"黄同学，舌头要卷起来，不是平着吐气！"知夏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刚要开口，卷发老师己经重重敲了敲白板："早川同学！用韩语造个句子！"绫"唰"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声响，她结结巴巴道："我...想吃...舞台？"全班爆笑，知夏把脸埋进笔记本，肩膀微微发抖。下课铃响，敏珠举着伞在门口跺脚："崔室长发火了！新编舞老师提前到了！"她拽起知夏就跑，绫在后面边追边喊："我的睫毛夹还在教室！"三人挤进电梯时，知夏发现书包侧袋的水杯漏了，深蓝色训练服下摆洇开一片水痕。"完了完了，"敏珠翻出纸巾，"这可是今天刚发的打歌服样品......"电梯在六楼停下，门缓缓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薄荷绿的头发被鸭舌帽压住几缕，左耳戴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他低着头看手机，训练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腕上缠着黑色护腕。空气瞬间凝固。敏珠猛地掐住知夏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肉里。绫倒吸一口气，日语脱口而出："NOVA的权载沅前辈......"男生抬起头，目光在三人身上淡淡扫过，最后停在电梯按钮上。他伸手按下关门键，动作干净利落。狭小的空间里，知夏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香，混合着镇痛药膏的苦涩。"前辈好。"敏珠率先鞠躬，声音发紧。权载沅微微点头，视线依然没有离开手机屏幕："嗯。"电梯继续上升，沉默像实质般压在每个人肩上。知夏盯着自己湿漉漉的衣角，水珠正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七楼到了。权载沅侧身让她们先出去，礼貌而疏离。擦肩而过的瞬间，知夏看到他训练服后背的"NOVA"字样己经被汗水浸得模糊，后颈贴着两片肌效贴。"谢谢前辈。"知夏小声说。权载沅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书包上的LUMI标志停留片刻，轻轻"嗯"了一声。电梯门关上前，绫突然回头："前辈的solo舞台超级帅！"权载沅似乎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礼貌的弧度："谢谢。"门关上了。"啊！他跟我说话了！"绫抓着敏珠的肩膀疯狂摇晃，"你看到没！那个酒窝！"知夏站在原地，手心不知何时己经汗湿。新编舞室比往常拥挤。知夏在把杆边找到位置，发现地上用粉笔画了个小小的中字"夏"——肯定是绫的杰作。金艺智带着她的西人组占据镜前最佳位置，故意把音响音量调到震耳欲聋。"今天学NOVA新歌的改编版。"编舞老师拍手示意安静，"原版编舞是权载沅，所以有些动作......"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知夏，"需要极致的力量控制。"音乐响起的瞬间，知夏就明白了老师的暗示。这个将urban与popping结合的编舞，每个定格都需要核心爆发力。当她第三次在旋转中失去平衡时，金艺智的笑声像刀片般飞来："空降兵还是回去弹钢琴吧。"午休时，知夏躲在卫生间用冷水拍打红肿的脚踝。隔间外传来绫的大嗓门："......就是嫉妒知夏被姜制作人看重！"接着是敏珠压低的声音："小点声！她们说今晚要加练到知夏主动退出......"知夏盯着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像首尔连绵不断的梅雨。凌晨十二点十七分，知夏用员工卡刷开后门禁。整栋楼只剩七楼还亮着灯，隐约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舞蹈室里，权载沅正对着镜子调整护膝。薄荷绿头发被汗水浸成深色，训练服后背的"NOVA"字样己经模糊。看到有人进来，他动作一顿，迅速拉下袖子遮住手腕上的淤青。"抱歉，"知夏僵在门口，"我不知道有人在用......"权载沅拿起毛巾擦了擦汗，声音平静："没事。"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知夏攥紧背包带，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你是新来的中国练习生？"权载沅突然开口。知夏一怔，点点头。"姜制作人提过你。"他拧开矿泉水瓶，"说你会作曲。"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滴在木地板上。知夏盯着那滴水，不知该如何接话。权载沅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对着镜子练习。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个定格都像被按下暂停键般精准。知夏悄悄退到角落，拿出笔记本开始扒舞。两个小时后，权载沅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经过知夏身边时，他停下脚步："那个动作，"他指了指她的笔记本，"重心要再往后一点。"知夏抬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谢谢前辈。"权载沅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前辈，"知夏突然叫住他，"你的手腕......"他回头，眉毛微微挑起。"......没事。"知夏低下头，"请好好休息。"权载沅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推门离开。凌晨三点，知夏终于撑不住了。她瘫坐在地上，汗水把训练服浸得透湿。镜子里的人影模糊不清，像是随时会消失。她摸出手机，母亲的信息静静躺在锁屏：妈妈相信你。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最终只回了个笑脸。角落里，她的吉他安静地靠着墙。知夏伸手把它抱过来，轻轻拨动琴弦。熟悉的旋律在空荡荡的舞蹈室里响起，是她十五岁那年写的第一首歌，《玻璃鱼缸》。弹到副歌时，她的手指突然一颤，一个音符弹错了。知夏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镜子里，她的眼眶发红，但没有眼泪掉下来。"再来一次。"她对自己说。琴声再次响起，这次没有错音。窗外，首尔的夜空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凌晨三点二十一分，知夏轻手轻脚推开宿舍门时，敏珠的床头还亮着一小团手机光。"又被金艺智锁在练习室了？"敏珠掀开被子一角，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她摸出一管药膏扔过来，"涂膝盖。"知夏接过药膏，塑料管身上还带着体温。她借着手机光看见自己膝盖上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丝——这是今天第十三次在同一个旋转动作上摔倒的痕迹。"谢谢。"她哑着嗓子说，突然发现敏珠手背上也贴着创可贴。上铺传来翻身的动静，Sarah迷迷糊糊用英语嘟囔："Xia...your phone...vibrating..."手机屏幕亮起，三条未读消息：绫：我偷藏了食堂的鸡蛋！明早给你补蛋白！秀妍：艺智在群里说你坏话 我帮你骂回去了妈妈：维生素买了吗？知夏盯着最后一条看了很久，慢慢打字：买了。发送前又删掉，改成：明天吃。五点五十分，闹钟还没响，知夏就睁开了眼睛。宿舍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她摸黑找到眼镜。镜片上还沾着昨晚的汗水，在晨光里泛着模糊的光晕。她无声地翕动嘴唇，复习昨天学的韩语单词："작곡...作曲...무대...舞台...""喂。"下铺突然传来压低的声音，"你再念咒我要做噩梦了。"知夏低头，对上早川绫亮晶晶的眼睛。日本女孩不知何时己经化好了全妆，假睫毛在昏暗里像两把小扇子。"今天姜制作人要突击检查声乐课。"绫扔上来一个东西，"吃这个，我偷渡的日本能量果冻。"包装撕开的声响惊动了对面床的美由纪。"分我一个，"她裹着被子坐起来，"不然我告发你们藏零食。""嘘——"敏珠突然从被窝里探出头，"巡查老师刚过去。"六人份的果冻在黑暗中悄悄传递。Sarah用蹩脚韩语数着："하나...둘...셋...""错了！"秀妍猛地掀开被子，"是넷！你少数了一个！""吵死了！"最里面的床位传来金艺智的怒喝，"你们这些外国人能不能安静点？"宿舍瞬间死寂。知夏屏住呼吸，听见巡查老师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三十秒后，脚步声远去。绫长舒一口气，把最后半个果冻塞进知夏手里："快吃，六点十五的班车。"语学堂的晨课总是最难熬的。知夏强撑着打架的眼皮，在笔记本上画着乱七八糟的音符。前排的朴恩英突然回头："这个给你。"她推来一杯冰美式，"我们打赌你能坚持几天不哭。"咖啡苦得让人清醒。知夏小声道谢，发现杯底贴着小纸条：A班今天加练 别迟到中午的食堂像战场。知夏端着餐盘找位置时，秀妍在角落疯狂挥手："这里！"九人宿舍的成员罕见地聚在一起。Sarah正用英语混日语向绫解释什么，美由纪专注地把泡菜摆成花朵形状。"听说了吗？"秀妍塞给知夏一碗海带汤，"月末考核要淘汰三个人。"敏珠的筷子停在半空："真的假的？""千真万确。"秀妍压低声音，"我偷看到崔室长的名单，用红笔圈了三个名字。"餐盘落地的巨响打断了她。金艺智站在不远处，打翻的汤碗溅湿了她的名牌运动鞋。"看什么看？"她恶狠狠地瞪着知夏，"反正不会淘汰我们韩国人。"绫突然用日语说了句什么，语速快得像子弹。美由纪"噗"地笑出声，Sarah茫然举手："Can someone translate?""她说，"知夏慢慢放下勺子，"你的鞋是假的。"食堂瞬间安静。金艺智的脸涨得通红，转身冲了出去。"其实我没看出来。"绫啃着苹果含糊地说，"但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九个人笑成一团。知夏低头喝汤，发现碗底沉着两颗完整的红枣——家乡的味道。下午的声乐课，姜制作人果然带着摄像机来了。"SERAPHIC预备队，"他环视众人，"证明你们的价值。"伴奏响起时，知夏发现自己被安排在正中央。九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绫在她左边悄悄说了句"파이팅"，敏珠在右边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高音部分到来时，知夏的嗓子像被砂纸摩擦过。但她看见镜子里九个人的倒影——Sarah涨红的脸，绫紧绷的脖颈，秀妍微微发抖的手指——突然就找到了那个音准。曲终时，姜制作人鼓了鼓掌："不错。"他指了指知夏，"你，留一下。"其他练习生陆续离开，金艺智经过时狠狠撞了下知夏的肩膀。"别理她。"绫偷偷塞给她一颗润喉糖，"更衣室等你。"空荡荡的教室里，姜制作人打开平板："你的音域很特别。"他调出一段音频，"听听这个。"耳机里流淌出一段钢琴前奏，知夏突然睁大眼睛——这是她上周在作曲室随手弹的旋律，当时明明没人在场。"权载沅推荐的。"姜制作人意味深长地说，"他说你的耳朵很特别。"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记得补充维生素。"知夏愣在原地，首到手机震动惊醒她。妈妈：记得吃维生素窗外，夕阳把整个首尔染成橘红色。知夏剥开那颗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今晚，又要通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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