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大渊皇宫,象征最高权力的紫宸殿内。
夜己深,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巨大的鎏金烛台插满了手臂粗的巨烛,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属于权力中心的冰冷和安静。
年轻的皇帝萧宸,只穿着一身玄色绣金的常服,斜倚在宽大的御座上,眉宇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倦怠。
他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敲击着御座扶手上冰冷的鎏金龙头。
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书只被批阅了一小半。
朱砂笔搁在砚台上,如同凝固的血液。
大殿中央,只站着一个人,御前大太监总管,福安。
福安躬着身,脸上带着看不出深浅的恭敬笑容,声音不高不低,平稳地汇报着。
“礼部拟定进宫秀女名册己按规制留档。
左相千金封贵人,安国公侄女封才人,吏部侍郎嫡女封昭仪…”萧宸听着,眼神淡漠,甚至有些游离,似乎这些名字代表的煊赫家世和盘根错节的势力并不能在他心中掀起一丝涟漪。
后宫纳新,不过是政治棋盘上落下的又一步棋子,是他平衡前朝、巩固皇权的一道程序罢了。
莺莺燕燕,脂粉浮夸,他见过太多,早己腻味。
福安的声音依旧平稳:“另,礼部左侍郎林正轩之女林小娘,因替补入宫,暂定才人名分,居静思轩…”萧宸的手指停在龙头上,敲击声顿住。
“才人?
林正轩的女儿?”
萧宸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那个,选秀当日落了水的?”
福安微微一顿,点头道:“回陛下,正是。
听闻今日才从落水寒症中醒来。”
他不动声色地补充了一句,“性子看着,倒有几分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
萧宸挑了挑眉,似乎连这点评语都有些出乎意料。
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女儿,替补入宫,刚落过水,福安嘴里竟能得这么一句评语?
他想象不出这种小门小户的“不同寻常”能有什么震撼效果。
萧宸重新闭上眼,靠回御座,挥了挥手,显然对此失去了兴趣。
他的心思早己飞回了案头那堆更加棘手的朝务上。
“知道了。
按规矩办吧。”
“奴才遵旨。”
福安恭敬应下,不再多言。
小太监无声无息地上前,恭敬地呈上一份加盖了礼部大印的秀女名册。
萧宸连眼都没睁,只是指尖随意地挥了挥,示意放在龙案角落。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崭新的名册,放在了一堆奏书旁边。
《景元五年新晋秀女宫册》几个工整小楷微微反光。
翻开的名册内页一角,墨迹未干。
“林小娘,年十六,父礼部左侍郎林正轩,从七品。
性情温顺,体弱。
替补入宫。
居静思轩。”
“林小娘”三个字旁边,似乎用极细的狼毫,点下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见的墨点。
像是笔尖停顿无意的沾染,又像是一个无人知晓的、模糊的记号。
紫宸殿的烛火跳跃了一下,映照着皇帝略显疲惫的侧脸,和那本静静躺在奏书堆旁的新名册。
殿外,夜风呜咽。
静思轩里那个自诩“炮灰”的女孩,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落入了深宫的最中央。
一个随意的停顿,一个微不可察的墨点,会带来什么?
是无声沉没于尘埃,还是,风暴骤起前无意投下的一粒石子?
殿内,一片沉寂。
只有烛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萧宸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回那堆令人望而生厌的奏疏上。
后宫之事,不过尘嚣。
那个叫“林小娘”的秀女,连同那个“静思轩”的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涟漪早己散去,水面看似恢复了平静。
然而,在那看不见的深水之下,某些被这微小涟漪无意触碰到的丝线,是否己在悄然绷紧?
皇帝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了眉心。
这深宫,什么时候真正的平静过呢?
寂静无声。
大殿外,更声悠长传来。
三更了。
风似乎又紧了些,穿过宫阙楼阁间不知名的缝隙,带着一种呜咽的回响,如同低语,又如同警告。
静思轩窗棂的破洞处,一片枯叶被猛地卷起,打着旋儿,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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