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指尖神力勾勒六界雏形，将善念揉进尘土，孕出山川草木；以心口血铸三生石，刻下因果初始的纹路；折灵脉之根种缘生巨树，让枝叶蔓延六界，吸戾气化为灵露；取幽冥火凝锁魂碑林，符文流转间镇住地狱溢出的恶念。
“法则一首是活的。”
创世神的声音在光影中消散，“善念如流，恶念如淤，流淤相济，方得永续。”
随后，他的身影化作万千光点融入六界：落进人间成了书生的信诺、农人的守望；坠入魔界成了战士的守护、灵脉的温热；飘向妖族成了狐族的温柔、草木的生机。
他未消失，只是成了六界的“善念底色”，而那被创世神力压制的灭世神力，则像河底的淤泥，在贪婪与仇恨的滋养下悄悄凝结——后世称之为“虚无”。
忘川，便是创世神为六界留下的“轮回河道”，三生石定因果，缘生巨树滤戾气，锁魂碑林挡恶魂，三者共生，维系着法则天平的平衡。
三百年后…忘川的雾总带着股说不清的黏糊劲儿，漫过渡口的青石阶时，会把三生石的轮廓泡得发白，连石面上那些日渐加深的纹路，都显得模糊不清。
灵汐坐在渡魂船的船头，用镇魂灯的暖光烘着冻僵的手指。
她手里捏着一支玉钗，钗角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缘”字，是她被贬来忘川时唯一带的东西，可怎么也想不起是谁刻的。
“大概是在神界的旧物吧。”
她晃了晃头，把这点模糊的念头甩开——三百年了，神界的事早像被雾洗过一样，只剩些零碎的影子，记不清，也抓不住。
“又在对着钗子发呆？”
锁链拖地的轻响从身后传来，墨影靠在渡口的老槐树上，浑身的怨力锁链难得安分地搭着，只有链尖缠着的那片枯叶在轻轻晃，“今天的亡魂都渡完了？
那个哭着要找猫的老太太，你哄她说‘猫在轮回道等着’，回头可得真用渡魂力帮她寻寻。”
灵汐回头瞪他：“知道了，‘墨大人’。”
她晃了晃镇魂灯，暖光扫过墨影的脸，“你今天怎么没去碑林晃悠？
亡界的那些老石头们不催你擦符文了？”
墨影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低了些：“碑林的符文又暗了，老石头们正在调查原因。”
他顿了顿，看向灵汐手里的灯，“你这灯今天亮得很，是不是感应到什么了？”
灵汐低头看了看镇魂灯。
这灯是她被贬来时就有的，据说是用神界碎片做的，能照破虚妄，还能暖亡魂的执念，可她除了知道怎么用，对它的来历一无所知。
此刻灯芯确实在跳，暖光里飘着些细碎的光点，往雾障深处飘去，像是在指引什么。
“谁知道呢。”
她耸耸肩，刚要起身收船，雾障外突然传来震耳的轰鸣声，还混着金属撕裂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硬闯界碑。
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像断线的风筝，“砰”地砸在雾障边缘的水面上，激起半人高的水花。
“什么东西？”
墨影的锁链瞬间绷紧，链尖泛着冷光，挡在灵汐身前，“是追兵！
带着弑灵箭的气息！”
灵汐举着镇魂灯照过去，看清了水里的人影：玄魔甲碎了大半，胸口插着支泛蓝光的箭，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手里还死死攥着柄断裂的魔刃，刃尖滴着暗红的血，在水面晕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血花。
“魔界的人？”
灵汐皱眉。
忘川有界碑为限，非亡者或渡川人不得入内，这人明显是被强行闯进来的，周身的魔气乱得像团麻，却奇异地没引来界碑的反噬——除非他是借着“轮回隙”（每日亥时界碑暂开的瞬间）闯进来的。
她撑船篙划过去，刚靠近，那人突然猛地抬头，露出双冰寒的眼，可在看到她手里的镇魂灯时，心却恍惚了一下，哑着嗓子问：“这种感觉…好熟悉？
你这灯哪里来的？”
灵汐被问得一愣：“我一首带着的，怎么了？”
她对这双眼睛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很久前的梦里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细节。
“没什么。”
那人别开脸，胸口的箭让他疼得闷哼一声，却仍紧攥着魔刃，“追兵……在后面。”
话音未落，雾障外传来嘶吼：“玄渊！
把那神物交出来！”
无数支泛蓝光的箭穿透雾障射来，首指水里的人影。
“小心！”
墨影的锁链“唰”地展开，在船前织成一张黑网，硬生生挡住箭雨，链尖碰撞箭簇的声响在雾里炸开，“灵汐！
快把他拉上船！
界碑快撑不住了！”
灵汐没多想，用船篙勾住那人的玄魔甲，和墨影一起把他拖上船。
刚放平，她就发现那人胸口的箭在渗黑血，血滴进忘川的水里，竟让水面泛起细小的黑纹——和三生石上那些越来越深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箭有问题。”
她伸手想拔箭，却被那人抓住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别碰，有毒。”
玄渊（她这才听清墨影喊他的名字）喘着气，指节泛白，“是前魔尊苍烨的人，他们要……用灵核碎片造凶器，忘川的界碑快被他们的戾气冲垮了。”
灵汐听得云里雾里，“神物苍烨凶器”，这些词让她头隐隐作痛，好像在哪里听过，可记忆就是抓不住，像指间的雾。
她只知道，界碑不能垮，忘川不能乱，这是她作为渡川人的本分。
“墨影，帮我挡着！”
她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忘川的“安凝露”，往玄渊伤口上抹——这是她平时给执念重的亡魂安神用的，不知道对魔气有没有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墨影的锁链挥得更猛了：“喂！
魔族的，撑住！
别死在忘川，脏了水老石头们要骂人的！”
玄渊低笑一声，笑声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额角冒汗，却真的调动起体内紊乱的魔气，在船外凝成一道黑盾，帮墨影挡下大半箭雨。
“谢了。”
他对墨影点头，又看向灵汐，“你叫什么？”
“灵汐。”
她一边给伤口涂药，一边随口问，“你呢？
他们为什么追你？”
“玄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镇魂灯上，灯芯的暖光正一点点驱散他伤口的黑气，“因为我不想让他们毁了我的家。”
灵汐没再问。
她看不懂玄渊眼里的复杂，也想不起那些模糊的记忆，只知道此刻雾障外的嘶吼越来越近，三生石的方向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又裂了道缝。
她撑起船篙，渡魂船悄无声息地滑向雾深处：“先躲躲再说，忘川的雾能藏人。”
墨影收了锁链跳上船，抱怨道：“今天的班又加不完了，回头得让老石头们多给我烧点纸钱补偿。”
嘴上说着，却把干净的锁链递给灵汐，“给你，万一他再发疯，你就用这个捆他。”
玄渊看着灵汐接过锁链时自然的样子，又看了看墨影虽抱怨却护着灵汐的姿态，握着断刃的手指松了松。
他本以为忘川是死寂之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失忆的渡川人，和一个护着她的亡界少年。
镇魂灯的暖光在三人之间流转，照得雾都温柔了些。
灵汐低头看着玄渊胸口渐渐变淡的黑气，又抬头望了望雾里模糊的三生石轮廓，心里那点关于“过去”的困惑——不管她忘了什么，守好忘川，总是没错的。
雾障外的追兵还在嘶吼，可船里的光，却比往常更暖了。
灵汐轻轻晃了晃镇魂灯，灯芯跳得欢快，像是在应和她的心思。
今晚的忘川，注定不太平。
但她好像……并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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