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看你一个人走得很急，需要搭车吗？
我正好去S城。”
女孩的声音清脆爽朗。
沈悠警惕地打量了一下，但对方清澈的眼神和S城的目的地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谢谢！
麻烦你了，我也去S城方向。”
车子平稳启动。
交谈中，沈悠得知女孩名叫昭挽荟，是S城大学的新生，今天正是去报到的日子。
车内的舒适和昭挽荟的平和态度，让沈悠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喘息。
“昭同学，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就能开这么好的车了？”
沈悠打量着车内精致的装饰，好奇地问，“我对车不太懂，但这宝马……应该不便宜吧？”
他试图用轻松的话语驱散心中残余的阴影。
“这个啊，”昭挽荟握着方向盘，语气平淡无波，“是我十八岁生日时，我爸送的礼物。
具体多少钱，我也没问过。”
她侧头对沈悠笑了笑，那笑容礼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生日送车？！”
沈悠瞪大了眼睛，真心实意地感到惊讶，“这也太……豪气了吧？”
“还好吧。”
昭挽荟的目光重新投向路面，声音里没什么起伏“其实……我并不太在意这些。
他们总是送很多……看起来很昂贵，却没什么意义的东西……”她语气里那份淡淡的失落和无奈，像一层薄雾笼罩了她。
沈悠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着昭挽荟精致的侧脸，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淡然背后，似乎藏着另一种孤独。
他忽然理解了，轻轻开口：“也许……他们送你礼物，只是想表达你在他们心里很重要吧？
只是方式……可能不是你最想要的。”
他试图安慰。
“道理我都明白的。”
昭挽荟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他们，只是……”她没有说下去，沉默在车厢里弥漫开。
沈悠的目光也飘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声音低沉下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因为我自己……对亲情的感触，真的很淡薄……为什么？”
昭挽荟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关切。
沈悠沉默了许久，久到昭挽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过去飘来：“我六岁那年……就再也没见过我的父母了。
他们把我……留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勇气“他们说……让我在那里等他们回来接我。
他们说……很快就来……”……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
冰冷的孤儿院铁门外，寒风刺骨。
小小的沈悠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那怀抱温暖却带着绝望的颤抖。
他小小的胳膊也用力回抱着母亲，仿佛这样就能永远留住她。
“小悠，乖……就站在这里等妈妈，好吗？”
母亲的声音破碎不堪，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砸在沈悠细嫩的颈窝里“我们……很快就回来接你……一定……一定要听话……”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泪水的咸涩。
小沈悠感觉到颈间的湿意，惊慌地抬起小手，笨拙地去擦母亲的脸：“妈妈不哭！
爱哭的妈妈不好看！
小悠听话！
小悠等妈妈！
妈妈要坚强！”
他稚嫩的声音带着强装出来的勇敢。
母亲的心像是被撕裂了，她再次用力抱紧孩子，那力道几乎要将小小的他揉进骨血里，痛苦和不舍几乎将她淹没。
“小宝，”一旁穿着考究西装、面色紧绷的父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记住爸爸的话。
一会儿……后面的门开了，你就说……说你自己没有地方住，记住了吗？”
他的目光复杂，有不舍，有决绝，还有一丝沈悠当时看不懂的沉重。
“妈妈，爸爸要走了。”
小沈悠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小声地确认。
“好……妈妈知道了……”母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最后一次俯身，将滚烫的、带着泪水的吻深深印在沈悠的额头上，那目光里的爱意浓得化不开，也痛得钻心。
“小宝，”父亲也蹲下身，宽厚的手掌带着最后的温度，轻轻抚摸着沈悠的头发“爸爸和妈妈……要先走了。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他的眼圈也泛红了。
小沈悠看着父母眼中深重的悲伤，小小的胸膛里竟生出一股力量。
他用力推了推父亲的手臂，声音异常清晰和坚定：“我知道的爸爸！
你和妈妈快走吧！
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等你们来接我！”
父母深深地看着他，眼中交织着痛楚、欣慰和无法言说的愧疚。
他们最后紧紧相拥，一个短暂却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拥抱，然后，两人站起身，手紧紧握在一起，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留下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紧闭的铁门前，固执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车厢内陷入长久的沉寂，只有引擎的低鸣。
昭挽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似乎能感受到身边少年身上弥漫开的那股深沉的悲伤和无助。
“后来……”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你的父母……他们……回来找你了吗？”
沈悠缓缓转过头，看向她，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近乎自嘲的弧度，眼神空洞：“你觉得呢？”
昭挽荟瞬间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残忍的问题。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转过头，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一股沉重的歉意和心疼堵在胸口。
一路再无言语。
只有窗外变幻的风景和车内压抑的沉默。
首到傍晚的霞光染红了天际线，城市的轮廓在远方逐渐清晰，高楼大厦的霓虹开始闪烁。
车子终于缓缓减速，汇入S城傍晚喧嚣的车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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