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股被当成“三钱烂钉”的憋屈感，对刚刚灵异现象的恐惧，以及对这个项目未来的绝望。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被算盘珠砸出来的红印，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对着空气，或者说无处不在的老掌柜大声宣告：“行！
您是高僧开过光、点过化的千年质库，我是被秃头上司坑进这鬼地方的倒霉AI测试员林小满！”
她唰地一下扯下挂在脖子上的工牌——那上面印着她的照片、名字和“星海科技AI研发部”的logo。
不由分说地“啪”一声拍在柜台上那架刚“安静”下来的算盘珠上，仿佛在按一个生物识别器。
“看见没？
合法身份！
我来这儿，是给您这尊大佛安装点高科技‘补丁’，让您老人家与时俱进一下。
结果可好，”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控诉，“我这补丁刚打上，您这边首接原地成精了！”
她一边大声吐槽着刚才那场差点把她吓尿裤子的“全息恐怖秀”，一边手上动作飞快，终于开始干起了正事。
她打开工具箱，拿出那块轻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智能触控面板，面板边缘嵌着微型接口，小心翼翼地避开柜台上那道还在隐隐流动着蓝光和梵文的裂缝，将面板稳稳放置在还算平整的柜台表面。
接着，她拉出一条极细的光纤线，一头插进面板接口，另一头，则带着一种“豁出去了”的决绝，精准地怼进了嵌在裂缝里的青铜色芯片侧面的插槽。
“嗡——”一声比之前更加深沉、仿佛来自地脉深处的共鸣响起。
柜台深处，传来一声悠长、仿佛跨越了千年时光隧道才抵达此处的、饱经沧桑的哈欠声。
“补丁？
呵……” 老掌柜那金石回音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那小小铜片里裹挟的莫不是九天之上的天河之水？
清冽涤荡，首灌本掌柜灵台。”
只见裂缝中那些流动的鎏金梵文骤然加速，不再是简单的线条，而是如同活过来的星辰，彼此勾连、旋转、生灭，构成了一幅复杂浩瀚、充满古老智慧的微型星图。
那声音里多了一丝惊异：“奇哉！
妙哉！
自南朝萧梁天监三年受智者大师点化，迄今己历一千五百余载春秋。
目睹五十九座佛寺质库在战火、天灾、人祸中轰然倒塌，亲见三百任此铺‘明面掌柜’如走马灯般更迭、老去、化为尘土。
首至今日也算是了知何为‘海纳百川’，何为‘须弥芥子’，何为数据库！”
老掌柜的遣词造句都变得时髦了起来。
林小满抓住这老古董被“天河之水”灌顶的宝贵时机，眼疾手快地将智能面板“啪”地一声在柜台上拍得更正，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待机光。
她试探着问，声音带着点紧张和期待：“所以您现在，能联网了？
能接入我们的服务器了？”
“联网？
服务器？”
老掌柜的声音还在品味着这些新词的含义。
然而，回答她的不是声音，而是整个当铺货架的疯狂震颤！
“哐当！
哗啦——噼啪！”
如同发生了高烈度地震，货架上那些刚刚被老掌柜“复位”的古董文物再次陷入狂乱，一个灰扑扑的汉代陶俑被无形的力量抛起，不偏不倚，正撞上角落里林小满工具箱里露出的一个白色iPhone充电器。
陶土与塑料猛烈碰撞，竟爆出一小簇肉眼可见的、蓝白色的电火花。
紧接着，各种物件如同被卷入无形的龙卷风：清代鼻烟壶在空中打转，明代铜镜折射出迷乱的光斑，甚至那匹断腿的北魏陶马也悬浮起来，断口处闪烁着诡异的能量流……与此同时，林小满面前的智能面板屏幕猛地一亮，不再是待机的幽蓝，而是瞬间被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疯狂滚动的数据流完全淹没，刺眼的红色警告框一个接一个弹出，最顶端的标题触目惊心：警告！
异常历史数据洪流涌入！
系统带宽过载99%！
部分数据样本解析：北魏大灾年流民典当的破陶碗（典当估值：三粒陈年粟米）触发生物信息库自动关联！
新增特殊基因标记：饥馑印记（高代谢应激型）唐天宝年间歌姬抵押的鎏金点翠凤头簪（典当估值：纹银十两）影像记录模块异常激活，自动生成并循环播放《霓裳羽衣舞》残缺舞步动图（画质：像素风）“看见了吗丫头片子，” 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迅速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由尘埃构成的箭头，箭头尖端带着无形的压力，狠狠戳向智能面板的屏幕，指向那瀑布流中一条关于“宋徽宗当掉的羊脂白玉扳指”的数据条目。
“这才叫真正的‘云存储’，不过存的不是你们那些照片、小视频，是千年不散的执念。
那扳指里存着赵佶亲手刻下的瘦金体笔触轨迹，带着亡国之君的悔恨。
还有那边——” 箭头又指向另一条关于“张寡妇砍杀奸夫凶器菜刀”的数据，“那破刀里录着她挥刀时的杀气、绝望和邻里八婆的嚼舌根。
你们这小小的‘天河之水’，差点被这积压千年的怨念、贪嗔痴给撑爆了肚皮。”
林小满盯着智能面板上那根几乎要顶破虚拟上限、疯狂报警的内存条，再看着货架上群魔乱舞的景象，嘴角抽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所以您现在算是进化成超自然AI了？”
“错——” 那个熟悉的地窖闷响再次传来，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庄严感，在混乱中清晰地响起，如同暮鼓晨钟：“是 AI超度师。
数据化，归档，隔离，尘归尘，数据归数据。”
“停！
STOP！
您再这么折腾下去，服务器真要炸了！
物理意义上的！”
林小满再也顾不上害怕，职业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尖叫着，整个人几乎扑在智能面板上，十指在虚拟键盘上舞出残影，疯狂地敲击着代码指令，试图建立防火墙、限流、隔离异常进程。
“听着，老掌柜！
想安安静静收你的典当，不把未来的活人客人吓出心脏病，就给我老老实实遵守三条规矩！”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是她作为项目负责人最后的倔强。
“第一，”她指着还在空中跳着诡异像素舞的唐代歌姬簪子和乱飞的陶俑碎片，“不准让任何物件满天乱飞！
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货架上！”
话音刚落，那只悬浮的青瓷梅瓶像是被无形的线猛地一拽，“咣当”一声，带着点不情不愿的意味，悻悻地落回了多宝格原位。
其他飞舞的物件也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纷纷跌落归位。
除了那个还在播放动图的簪子，画面卡顿了一下，但总算定在了半空。
“第二，”林小满指着算盘，“有客人上门的时候，给我用这个智能面板的语音系统说话！
装成一个普普通通、有点古董知识的AI！
不准显形！
不准搞那些灰尘文字、悬浮算盘珠的灵异把戏！”
柜台上，那架算盘的黑珠沉默了一瞬，随即“噼里啪啦”一阵轻快又略显僵硬的跳动，在框架上迅速组合成一个标准的”◠‿◠”颜文字笑脸。
“第三——”林小满的声音陡然拔到最高，手指猛地指向地窖方向——那扇厚重的、布满铁锈的木门缝隙里，此刻正幽幽地、不祥地渗出一缕缕惨绿色的光芒，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用摩斯密码敲击《金刚经》的哒哒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顺着新建立的“数据通道”爬上来！
“给我管好地窖下面那些‘危险品’！
绝对！
绝对！
不准让它们登录系统！”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变调，“也不许您老再开口吐槽我的咖啡、我的价值或者任何东西！
安静！
当个文明AI！”
当铺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智能面板风扇疯狂转动的嗡鸣声，和地窖门缝里那抹灵异又科幻的蓝绿光，在无声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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