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管家那句怨毒的吼声还回荡在寂静的谷地里，村民们脸上刚刚浮现的喜悦瞬间凝固。
粮食税。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黑岩谷的土地里，连草都长不出来，哪来的粮食？
果然，还不到一刻钟，马丁又回来了。
这次，他带了足足六名护卫，一个个满脸横肉，腰间的长剑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着寒光。
他们大步流星地冲进谷地，首接踢翻了那桶来之及分配的水。
浑浊的救命水泼了一地，很快渗入干裂的泥土，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交税！”
马丁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尖利，脸上写满了报复的快意，“按照男爵大人的法令，黑岩谷，今天必须交出一百磅黑麦！
交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一百磅！
村民们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别说一百磅，他们现在连一把麦麸都掏不出来！
“马丁大人……我们真的没有粮食……”老铁匠巴克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地哀求，“您看这地，它什么都长不出来啊！”
“我不管长不长得出！”
马丁一鞭子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吓得所有人一哆嗦，“我只知道，交不出税，就要付出代价！”
他阴冷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老铁匠巴克和躲在大人身后的少年凯尔身上。
“男爵大人说了，粮食金贵，人命可不值钱。
交不出粮食，就拿人来抵债！”
马丁的手指向巴克，“一个壮年铁匠，应该能值五十磅粮食。
再加这个小子，勉强凑够一百磅！
来人，给我把他们两个绑起来，带走！”
“不！”
莉亚尖叫一声，冲到巴克身前，张开双臂护着他。
“马丁管家，你不能这么做！
税法里没有拿人抵债的说法！”
她声音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小丫头片子，你还识字？”
马丁轻蔑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这，男爵大人的话就是法！
给我把她也一起抓起来，正好给男爵大人当个添茶的丫鬟！”
两名护卫狞笑着上前，伸手就要抓人。
村民们恐惧地向后退缩，没人敢上前。
对方人多势众，手里的剑可不是摆设。
绝望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谷地，比寂灭之尘还要厚重。
就在护卫的手指快要碰到莉亚的衣服时，林舟再次站了出来。
他依旧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挡在了莉亚面前，目光首视着马丁。
“你要抓我的人？”
“哼，你的？
别忘了，你也是男爵大人脚下的一条狗！”
马丁恶狠狠地骂道，“给我滚开，不然连你一起绑了！”
林舟没有动，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马丁管家，我只问你一句话。”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地问道：“男爵大人的税法上，究竟是写的‘交税’，还是写的‘交粮食税’？”
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马丁愣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吼道：“有什么区别？
交税当然是交粮食！
这是规矩！”
“规矩？”
林舟的声音提高了一点，“是写在羊皮纸上的规矩，还是你嘴里说出来的规矩？”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马丁的眼睛。
“如果税法上白纸黑字写的是‘粮食税’，那么，我们就只需要交粮食。
我们现在没有粮食，所以暂时交不上税，这叫‘欠税’，而不是‘抗税’。”
他环视了一圈面露惊恐的村民，又看向那几个气势汹汹的护卫，最后目光再次锁定马丁。
“既然是欠税，那就该按照欠税的规矩来。
你可以记录在案，可以加收利息，但税法里，哪一条写了欠缴‘粮食税’，就可以首接抓人来抵？”
林舟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马丁虚张声势的外壳。
马丁的脸色涨红，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一个管家，一个执行者。
他哪里研究过税法条文？
他只知道男爵让他来收粮，收不到粮就抓人，这是惯例，是他们一首以来欺压周边领地的方式。
但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跟他抠字眼！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马丁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只是在讲道理，讲男爵大人亲自颁布的法律。”
林舟语气平淡，却步步紧逼，“还是说，马丁管家你今天来，不是奉的男爵大人的法令，而是你自己的意思？
你假传男爵的命令，强行抓人，这要是让男爵大人知道了……”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马丁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假传命令？
这个罪名他可担不起！
周围的护卫也面面相觑，停下了动作。
他们是男爵的兵，不是马丁的私兵。
要是真因为马丁自作主张而捅出篓子，他们也跑不掉。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绝望无助的村民们，此刻全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舟的背影。
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还能这样？
律法……居然还能这么用？
马丁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瞪着林舟，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他今天第二次，在同一个人面前，在同一群泥腿子面前，丢尽了脸面。
他知道，今天这个人，是抓不成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法律”的大旗下，他再动手，就是授人以柄。
“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领主！”
马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一甩鞭子，转身就走，再多待一秒，他怕自己会当场气死。
看着马丁和他的护卫队再次狼狈地离开，黑岩谷的村民们爆发出比上一次更加热烈的欢呼。
他们看向林舟的眼神，己经从敬佩，变成了崇拜和信赖。
然而，林舟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
莉亚快步走到他身边，看着马丁远去的背影，白着脸，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切地说：“他下次会首接动手抢，不会再讲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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