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味,日复一日地弥漫在低矮的茅草屋里。
林川依旧躺在铺着霉烂味道的干草土炕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缝。
距离那次不算退婚的退婚,己经过去一周多了。
爷爷林石用那十两换来的野山参粉,确实起了作用。
原本虚弱的身体,在参汤的滋养下,重新焕发。
身体的虚弱感减轻了许多,手脚也渐渐有了力气。
今天清晨,他甚至能不在爷爷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挪到门口那张破旧的矮凳上坐一会儿。
然而,身体的复苏并未带来精神的解脱。
林川的心死了,他整日呆坐着,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
爷爷林石递来的野菜饼子,他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爷爷絮絮叨叨说着村里谁家又打了只山鸡,谁家娃儿要娶亲了,试图用这些琐碎的烟火气唤醒他,他却置若罔闻。
林石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他佝偻着腰,布满老茧的手无数次想抚平孙儿微张的嘴巴,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
他看着林川日渐恢复的苍白脸颊,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心如刀绞。
那日翠儿刻薄的嘴脸、衙役按刀的威胁、邻居们幸灾乐祸的目光,还有怀中孙儿嘴角刺目的血迹……“不能这样下去……”林石浑浊的老眼里,痛苦和挣扎交织。
他无法忍受自己唯一的血脉,像一截朽木般在这破败的茅屋里无声无息地腐烂。
他必须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为孙儿讨回一句道歉!
人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会如同野草般疯长,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顾虑。
这天,天刚蒙蒙亮。
林石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温好的参汤喂林川喝下,又将一块干净的湿布放在他手边,低声嘱咐:“川娃子,爷爷出去一趟,晌午就回来。
锅里热着饼子,饿了就吃。
你……你好生待着,别乱动。”
林川没有任何反应,目光依旧涣散地投向门外灰蒙蒙的天空。
林石深深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他最后看了一眼呆坐的孙儿,紧了紧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破旧麻衣,朝着秋叶县的方向走去。
三十里山路。
当他终于跌跌撞撞地出现在秋叶县衙那朱漆大门前时,日头己经升到了头顶。
威严的石狮、高耸的旗杆、紧闭的衙门,无不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过往的行人看到这个衣衫褴褛、满身尘土的老汉,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林石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猛地扑倒在冰冷的石阶上,用尽全身力气哭喊起来:“青天大老爷啊!
求您开开眼吧!
县令吴有德!
你出来!
你出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
“我儿林大山!
当年豁出性命从狼嘴里把你救出来!
你才能活到今天当这县令!
可你是怎么报答我林家的?!”
“你女儿吴晴!
忘恩负义!
嫌贫爱富!
派个丫鬟带着十两银子就羞辱我孙儿退婚!
生生把他气得吐血昏迷,差点就没了啊!”
“吴有德!
你狼心狗肺!
忘恩负义!
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出来!
出来给我林家一个说法!
给我孙儿一句道歉!”
苍老嘶哑的哭喊声,如同杜鹃啼血,瞬间打破了县衙前的肃穆。
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好奇地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衙门口值守的两个衙役脸色一变,立刻上前驱赶。
“哪来的老疯子!
敢在县衙门口喧哗!
快滚开!”
“吴大人也是你能指名道姓骂的?
找死吗!”
林石却像疯魔了一般,死死抱住冰冷的石阶,任凭衙役如何拉扯踢打,就是不肯松手。
他涕泪横流,一遍又一遍地哭诉着林家的冤屈、吴家的忘恩负义。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让衙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头儿!
这老东西油盐不进,怎么办?”
一个衙役焦急地看向闻声赶来的捕快头目。
来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腰间挎着一把宽背腰刀,正是秋叶县衙的捕头赵彪。
他皱着眉,看着地上撒泼打滚、哭天抢地的林石,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和鄙夷。
他早就得了风声,吴县令为了女儿秀女之事,前几日己经带着厚礼进京活动去了,此刻根本不在县衙。
这老东西在这里闹,纯粹是给他添堵。
而且,吴县令今后说不定能更上一步,正是需要巴结的时候,这老不死的敢来败坏吴大人的名声?
简首不知死活!
“老东西,县令大人公务繁忙,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再敢在此胡言乱语,扰乱公堂,休怪老子不客气!”
赵彪上前一步,厉声呵斥。
林石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到赵彪凶神恶煞的样子,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想到家中孙儿绝望麻木的脸,一股血勇又冲上头顶:“我不管!
吴有德不出来,我就死在这里!
让全县的人都看看,他吴县令是个什么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找死!”
赵彪被彻底激怒了。
他本就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此刻见林石如此不识抬举,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辱骂县令,顿时怒气上涌。
他猛地一脚踹在林石胸口!
“呃啊!”
林石一声惨呼,佝偻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踹得翻滚出去,撞在路边的石墩上,顿时头破血流,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给脸不要脸!”
赵彪狞笑着上前,不等林石缓过气,又是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的后颈!
林石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瘫倒在地。
“哼!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赵彪啐了一口,对旁边两个衙役喝道:“把这老疯子捆起来!
他不是要说法吗?
老子亲自送他回家,给他个‘说法’!
正好也去认认门,省得他下次再来闹事!”
两个衙役立刻找来麻绳,粗暴地将昏迷的林石捆了个结实,像拖死狗一样拖上了停在旁边的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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