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初霁的清晨,靖安侯府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寒气中。
西跨院的积雪足有半尺深,青竹端着铜盆去井边打水,回来时冻得手指通红,棉鞋湿透了大半。
"姑娘,水打来了。
"青竹跺着脚进屋,将铜盆放在炭盆边温着,"张府那边还没动静,会不会是..."沈微婉正临窗看着那株寒梅,闻言转过身来。
她今日换了件半旧的月白色夹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眼底那抹算计的光芒比昨日更甚。
"急什么。
"她指尖拂过窗台上凝结的冰花,"药效该发作了。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青竹惊喜地竖起耳朵,沈微婉却示意她噤声,从枕下摸出个小巧的银哨子——这是她昨夜让青竹去黑市换来的迷药"三日醉"时,顺手买下的信号器。
"按计划行事。
"沈微婉将银哨塞给青竹,"记住,要装作路过聚赌坊时恰好撞见。
"青竹接过哨子,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姑娘的计划,既紧张又兴奋。
她用力点头,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沈微婉重新望向窗外,寒梅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
她知道,此刻的城南张府,定是乱作一团了。
三日前,沈微婉让青竹将"三日醉"混入张公子常喝的桂花酒中。
这迷药是神医谷秘制,无色无味,服下后三个时辰发作,脉象与中风无异,却不伤根本。
此刻的张府正乱成一锅粥。
三公子张启明躺在卧房的拔步床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任凭请来的太医如何施针用药,始终昏迷不醒。
张员外急得满头大汗,在屋里团团转。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张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太医,我儿到底怎么样了?
"张员外抓住太医的衣袖,声音都在发颤。
太医捋着胡须,眉头紧锁:"三公子脉象紊乱,似是中风之兆,却又不像。
老夫...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无能为力?
"张员外如遭雷击,瘫坐在太师椅上。
就在这时,管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老爷!
不好了!
外面来了好多债主,说是三公子欠了他们赌债,要您立刻还钱!
""什么?
"张员外猛地站起来,"我不是刚给他还过赌债吗?
怎么又欠了?
""听说是...是昨晚又输了三万两..."管家哭丧着脸,"那些债主说了,再不还钱,就要拆了咱们张府!
"张员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三万两白银!
这让他去哪里凑这么多钱?
就在张员外焦头烂额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哨声。
管家愣了愣:"这是什么声音?
"张员外哪里顾得上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
至于那门亲事...还是先保住家产再说吧。
靖安侯府,正厅。
王氏坐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晃动。
她己经等了一个时辰,张府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
"夫人,张府来人了。
"管家匆匆进来禀报。
王氏眼睛一亮:"快请!
"然而进来的却不是张府的喜娘,而是张员外的管家,脸上还带着泪痕。
"王夫人,"张管家躬身行礼,声音哽咽,"我们家三公子...三公子他突然中风昏迷,婚事怕是...怕是要暂缓了。
""什么?
"王氏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溅湿了她的石榴红撒花裙,"好端端的怎么会中风?
"张管家叹了口气,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赌债的部分。
王氏听完,脸色铁青。
她精心策划的计谋,竟然就这么泡汤了!
她不甘心地追问:"那三公子何时能醒?
""太医说...说不好。
"张管家摇着头,"我家老爷说了,等三公子病好了再说婚事。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发作不得。
她挥挥手让张管家退下,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正厅里,心中疑窦丛生。
怎么会这么巧?
偏偏在婚期前三天中风?
突然,王氏猛地站起来,快步向西跨院走去。
她要亲自去看看,那个病秧子庶女到底在搞什么鬼!
西跨院的门虚掩着,王氏推门而入时,正看到沈微婉蜷缩在榻上,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将心肝都咳出来。
"你在装什么?
"王氏厉声喝道。
沈微婉被吓得一哆嗦,怯生生地抬起头:"母亲...您怎么来了?
"看着沈微婉苍白的面容和惊恐的眼神,王氏心中的疑虑不禁消减了几分。
或许真的是巧合?
"张公子中风了,婚事暂缓。
"王氏冷冷地说,"你最好安分点,别以为这样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沈微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低下头,小声道:"女儿知道了。
"王氏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走到院门口时,她突然回头,目光如炬地扫过窗台上那盆开得正艳的红梅——这寒冬腊月的,西跨院怎么会有开得这么好的梅花?
王氏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她没看到,在她转身的瞬间,沈微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傍晚时分,青竹回来了。
她冻得嘴唇发紫,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姑娘,成了!
"青竹兴奋地说,"张府乱成一团,债主把大门都堵了,婚事彻底黄了!
"沈微婉点点头,从枕下摸出一本泛黄的医书:"这是林夫子托人送来的《金匮要略》,你收好了。
"青竹接过医书,好奇地问:"林夫子是谁?
""一个故人。
"沈微婉淡淡道,目光望向窗外。
风雪己经停了,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泛着银色的光芒。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王氏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但她己经准备好了,在这深宅大院中,她将用自己的方式,杀出一条血路。
夜渐渐深了,西跨院的灯还亮着。
沈微婉坐在灯下,借着微弱的光线翻阅着《金匮要略》。
书页间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林夫子清秀的字迹:"时机将至,神医谷秘辛,尽在《金匮》。
"沈微婉指尖拂过纸条,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十年隐忍,只为今朝。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轮残月,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属于她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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