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化作灵魂回家

我重生在七个月前。上一世，我被做成了药，我的骨灰被扬在了乱葬岗，

我五岁的女儿被活活饿死。这一世，我要用魏家满门的血，来洗我产床上的污迹。1血！

快取血！老夫人说了，夫人八字纯阴，她的血是最好的药引！

稳婆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在我眼前晃动，手里明晃晃的银刀刺得我睁不开眼。

腹中翻江倒海的剧痛，几乎要把我的骨头绞碎。但我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我，

沈画屏，堂堂太傅嫡女，嫁入安远侯府七年，此刻却像一头待宰的牲畜，躺在冰冷的产床上。

门外，我那结婚七年的夫君，魏凛，他低沉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穿透门板，字字诛心。

稳婆，胎儿要紧。一切按母亲说的办。没人在乎我的死活。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

我仿佛听见我那五岁的女儿清瑟在门外撕心裂Kū喊。娘亲……娘亲……

还有魏凛和他母亲，安远侯老夫人，急切地围着稳婆，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狂喜。

可是个带把的？老天保佑，我们魏家的麒麟子！多可笑，我的命，

还不如一个未出世的胎儿金贵。我那可怜的清瑟，没了娘亲，在这吃人的侯府，她还怎么活？

恨！滔天的恨意像野火燎原，将我的魂魄烧得滚烫！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

将我下坠的魂魄猛地扯住。是清瑟，她小小的、冰冷的手抓着我的衣角，哭得抽噎。娘亲，

别走……娘亲走了，他们会把我卖掉的……我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沉香木床顶，

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魏凛正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参汤，用银匙轻轻搅动。他见我醒来，

脸上立刻堆起那副我看了七年的温柔假面。画屏，你醒了？可觉得身上还有哪里不适？

他伸手探向我的额头，那双曾指挥千军万马、沾满鲜血的手，此刻竟带着一丝暖意。

我浑身一僵，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我重生了。重生在了七个月前，

我刚刚有孕两个月的时候。魏凛见我脸色发白，关切地放下汤碗。画屏，你说我们的孩儿，

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郎吧？他低声问着，眼里的期待浓得化不开。

我看着他这张俊美却也冷酷的脸，想着七个月后，他会亲口下令取我的心头血，

只为保住他所谓的麒麟子。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默不作声地挪开身子，

躲开他的触碰。不知道。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想到前世清瑟最后那声绝望的哭喊，

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喘不上气。自从我被诊出有孕，

清瑟就被魏老夫人以需要静养为名，打发到了最偏远的西跨院，由两个粗使婆子看管。

不行，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再落到他们手里。魏凛，我撑起身子，直视着他，

我想把清瑟接回主院来。他的动作顿住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魏凛抬起头，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我们难得清静些，清瑟那孩子性子顽劣，万一冲撞了你，

惊了胎气怎么办？我攥紧了被角。想当初，清瑟刚落地时，他也曾抱着她爱不释手，

说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这才几年，就变成了性子顽劣？

我冷冷地盯着他：你的意思是，不准？画屏，我也是为了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着想。

清瑟毕竟不是你亲生的，你不必为她费太多心神。好一个不是亲生的。

清瑟是魏凛已逝的妾室所生，养在我名下，我一直视如己出。如今倒成了他撇清关系的理由。

好。我知道了。我嘴上应着，心里却已做了决定。第二天，我谁也没带，

独自一人朝着西跨院走去。还未走近，就看见魏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正叉着腰，

指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呵斥。清瑟正吃力地提着一个比她还高的木桶，摇摇晃晃地往井边走，

木桶里装满了要浆洗的衣服。磨磨蹭蹭的，养你就是个吃白食的！还不快点！

女孩儿家就是累赘，这点苦都吃不了！张嬷嬷回头，正对上我冰冷的目光。2哎呀，

夫人您怎么来了！张嬷嬷脸上的刻薄瞬间变成了谄媚的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

伸出那双粗糙的手就要来扶我，眼神却一个劲地往我肚子上瞟。我面无表情地侧身避开。

张嬷嬷，是谁准许你们，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干这种粗活的？我几步上前，

从清瑟已经勒出红痕的小手里夺过木桶，哐当一声砸在张嬷嬷脚边，水花溅了她一裤腿。

你们嘴上说的‘好生照看’，就是这么照看的？我每月拨给西跨院的银子和炭火，

难道都被你们喂了狗吗？你们这般怠慢侯府的姑娘，若是传出去，

是觉得我沈画屏好欺负，还是觉得我沈家没人了？上辈子，

我让清瑟在他们手里待了整整七个月。如今想来，那七个月，

我的女儿过的恐怕是猪狗不如的日子！我蹲下身，心疼地吹了吹清瑟手上的红印子，

声音放柔。清瑟，娘亲这就带你回去。张嬷嬷被我一连串的质问砸得脸色发白，

愣在原地。听到我要带走清瑟，她才如梦初醒，慌忙抓住我的手臂。夫人息怒！

这……这只是让小姐活动活动筋骨，我们平时待小姐好着呢！是啊是啊，您看，

老夫人还特意吩咐厨房，给小姐炖了燕窝呢。旁边一个婆子连忙指着院里的小石桌。

我冷眼扫去，那碗所谓的燕窝清汤寡水，里面飘着几根碎得不能再碎的银耳。胡说！

清瑟突然大声说，她的小脸涨得通红，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她们的燕窝只给自己吃！

我从来没喝过！她的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娘亲，

她们根本不想照顾我。她们说……说我是扫把星，会害了你肚子里的弟弟！

我浑身一震，缓缓蹲下，直视着清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清瑟，你告诉娘亲，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什么叫你会害了弟弟？张嬷嬷和那婆子听到我追问，脸色大变，

立刻要上前来打岔。我一记淬了冰的眼刀甩过去，她们瞬间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讪讪地闭上了嘴。有什么事，回……回主院说……不必了，我打断她，

目光依旧锁定在清瑟身上，清瑟，你现在就说。有娘亲在，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突然意识到，魏家保小不保大那件事，恐怕从我怀孕的那一刻起，

就已经是个板上钉钉的阴谋。清瑟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是……是祖母。

祖母听一个游方道士说的。道士说，如果我一直留在娘亲身边，

娘亲就会生个和我一样的赔钱货妹妹。道士还说……只要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见娘亲，

这一胎，就一定能是个给爹爹升官、给家里带来好运的弟弟。3原来如此。

我瞬间全明白了。当初我被诊出喜脉时，魏老夫人拉着我的手，

满脸慈爱地说什么生儿生女都一样，都是魏家的骨肉。现在看来，全是放屁！当面一套，

背后一套，演得真好！画屏啊，你别听孩子胡说，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

魏老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门口，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她三两步走上前来，

满脸堆笑，这侯府上下，谁不盼着你和凛儿能凑个‘好’字？一儿一女，才是福气。

我懒得听她狡辩，冷笑一声，直接抱着清瑟转身就走。不必了。我看这侯府的福气，

我们母女俩无福消受。清瑟我带走了，你们若是再敢动她一根汗毛，

就别怪我回沈家请我父亲来侯府亲自问个明白！回到主院，我打发了所有人，

只留下我的心腹丫鬟莺儿。莺儿，你立刻出府一趟，去沈家，

把这封信亲手交给我父亲身边的秦叔。记住，要快，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是，小姐。

我担心魏凛和他母亲会来我这里闹，届时场面难看，会吓到清瑟。而且，

魏家上下如此盼着一个男孩，甚至不惜用上这种下三滥的、近乎诅G的手段，

这事实在是太反常了。我轻轻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心里一阵悲凉。如果这个孩子的存在，

只是为了成为他们家族往上爬的垫脚石，那我沈画屏，宁可玉碎，也绝不让他们如愿。当晚，

魏凛果然来了。他屏退下人，坐在我的床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公的疲惫。画屏，

别为今天的事和母亲置气了。她也是盼孙心切，方法是糙了些，但心是好的。是吗？

我掀开眼皮，看着他，为了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就能虐待你已经五岁的亲生女儿？

这也是‘心好’？什么叫虐待？让她干点活，吃点苦，那叫磨砺！女孩儿家，

不磨砺一下，将来怎么嫁个好人家？我胸口一股气血翻涌，

几乎要被他这番无耻的言论气得笑出声来。我握紧了拳头，转头，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

魏凛，我们成婚七年，我竟不知你是这么想的。你若再说一句，我们便和离。

或许是和离两个字刺激到了他，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收敛了，换上一副妥协的姿态。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动气，伤了身子。他顿了顿，又道：过几日，

宫里的李太医会来府上给你请平安脉。我陪你一起去，这总行了吧？我心里一动。上一世，

给我请脉的一直是府医，每一次都是魏老夫人陪着。这一世，魏凛竟然要亲自陪同？

难道他真的有所悔改？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我掐灭了。我太了解他了。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请脉那日，魏凛果然表现得体贴备至。但就在李太医为我诊脉的间隙，

他借口更衣，离开了片刻。我心中起疑，也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在抄手游廊的拐角，

我看见魏凛正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李太医身边的小药童手里。他压低了声音，

急切地问。小哥，借一步说话。还请你务必去问一问李太医，我夫人这一胎，

脉象上可能看出男女？我在廊柱后，浑身冰凉。这一幕何其熟悉！上一世，

魏老夫人也是这样，每次请完脉，都会偷偷消失一小会儿。原来，

她们早就开始为这个孩子的性别而奔走了！4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裙，

从廊柱后走了出去。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不大不小，

却足以让周围路过的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私相授受，这是要败坏李太医的清名吗？我上前，一把从那小药童惊慌失措的手中抢

过那个绣着魏府徽记的荷包，掂了掂，分量不轻。魏凛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我却不管他，转头对那吓得脸色发白的小药童和周围越聚越多的人说：诸位见笑了。

我这夫君啊，盼儿子盼得快魔怔了。前几日还跟我说，若这胎不是儿子，他便不要了，

还要连我一并休出门去呢。真是让我这个做妻子的好生为难啊。你胡说什么！

魏凛一个箭步冲上来，想捂我的嘴。住口！许画屏，你疯了不成！他低吼着，

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对着魏凛指指点点。什么重男轻女

、薄情寡义、虎毒还不食子，各种难听的话钻进他的耳朵里。最后，

他几乎是拖着我，逃离了现场。一回到主院，他便将我狠狠甩开。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扶着桌子站稳，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近乎失控的男人。我干什么？魏凛，我倒想问问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了一个还未成形的胎儿，你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还是说，

这个孩子对你而言，并非只是一个孩子那么简单？我阴恻恻地看着他，

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果然，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你累了，

先歇着吧。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想走。但刚走到门口，就见管家匆匆来报，

说老夫人和侯爷在正厅等着，脸色很不好。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最终还是大步离去。夫人，您先回房，我安抚一下母亲和父亲。我站在原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换下外出的衣裙，慢悠悠地走到外间，

吩咐莺儿。去，把门外我刚刚换下的那双绣鞋取来。莺儿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我接过鞋子，从鞋底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条。那上面，

是莺儿刚刚在游廊下人堆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匆匆记下的。李太医和小药童虽未明说，

但闲言碎语中，提到了一个名字。——吏部侍郎，张御。也提到了一个词。——京察。

5夜深人静。我以腹中不适为由，让魏凛宿在了书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披上外衣，

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书房外。书房的窗户留着一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

还有魏凛和他母亲魏老夫人压抑的争吵声。我将自己藏在窗下的海棠花丛中，屏住呼吸。

……都怪许画屏那个贱人！在李太医面前胡说八道，

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我魏家盼着生儿子了！这是魏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母亲，

您小声点！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李太医那边口风很紧，什么都没问出来。

问不出来也得问！凛儿，张侍郎那边可是催得越来越紧了！他说，若是年后的京察之前，

我们还拿不出那三万两雪花银来填补亏空，你父亲这个侯爵之位，就要被他一撸到底！

到时候，我们全家都要被赶出京城！儿子知道！可三万两，我们去哪里凑？

实在不行……凛儿，我听说许画屏的嫁妆里，有一对前朝的羊脂玉如意，

价值连城……母亲！那是她的陪嫁，是沈家的东西，动不得！若是惹恼了沈太傅，

我们死得更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魏家就要这么完了吗！

魏老夫人几乎要哭出来。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阴狠。凛儿，

你别忘了张侍郎给的另一条路。他说……只要许画屏生下的是个男孩，麒麟子降世，

再用她纯阴的命格在生产时行‘血祭’之礼，便可逆天改命，保我魏家三代富贵！

张侍郎笃信鬼神之说，只要我们把事办成，他不仅不会追究亏空，

还会在圣上面前力保你父亲的爵位！可是……母亲，画屏她……妇人之仁！

一个女人而已！没了她，我们魏家能飞黄腾达，你还能再娶八个！你可要想清楚，

是全家的性命和前程重要，还是一个女人的命重要！烛光下，魏凛的身影僵立了许久，

最终，他吐出了几个字。儿子……明白了。听到这里，我如坠冰窟，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原来如此。原来，我腹中的孩子，是我催命的符。

我的命，是他们魏家通往荣华富贵的投名状。好一个安远侯府，好一个我的夫君魏凛！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抠出了淋漓的鲜血。

上一世的种种屈辱和不甘，与这一世的惊天阴谋重叠在一起，烧成了一股毁灭一切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