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槐城

1 佛狸祠下很浓烈的蜡梅香从不远处传过来，阿寺皱了下眉，她讨厌一切浓重的味道，

妈妈以前喜欢这种味道的香水，不过已经很久没抹了，她转眼去看了眼妈妈，

这个喜欢浓妆的女人，如今摆出一副惨败的神色，眼泡浮肿，阿寺倒挺喜欢妈妈的这副模样，

她伸手捏了捏妈妈的手以表安慰，妈妈却抽泣得更厉害了，抱歉地低头看自己小女儿，

随后摆了摆手，阿寺明白，这是她要一个人静一静的意思。寺顶飘着青白色的烟，

阿寺左看右看，越发觉得像个人形，不免有些荒诞有些害怕，她今年快要十岁，虽说老成，

也逃不过爱胡思乱想，没有等到妈妈回来，她决心先一个人进去看一看。

寺门前有石子铺的小路，路两旁种了蜡梅，刚刚的香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寺里传来诵读声，

供品的腥甜气息，腥？是油脂的腥味，酥油混合了猪油的气息，

阿寺想象不到会是什么样的东西发出这样的气息。她刚要抬手叩门，门却吱呀一步自己开了，

门口站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笑眯眯地盯着，看不清眼睛，眼睛被挤得一条缝，

阿寺不知道这个和尚在不在看自己，

因此也分不清他开门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还是因为恰好要出来那和尚很高，

他应该才注意到门口的小女该，缓缓地低下头，阿寺这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不过她还是不觉得和尚在看自己，仿佛在隔着自己在看身后的什么东西，

或许是她此行来的那个因。和尚闭上眼，施了一礼，抬手做请的动作，阿寺还施了一礼，

跟着和尚走进了面前的庙宇，刚跨过门槛，两个小侍童就把大门给关上了，

整个寺庙陷入一种昏黄的氛围，那股甜腥味更浓烈了，阿寺甚至闻到了一股血的味道，

不过她不能确定，血的味道于她而言有点过于陌生了。和尚一句话也没有，仍是笑颜，

旁边的小童递上三柱香，和尚对阿寺点点头，示意她去把香供上，阿寺转动一下眼珠，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与这弥勒佛一样的胖和尚有特殊的默契，属于一类人的默契。

但她还是接过那香，另一个小侍童立马上来给她点燃，这个小侍童长得一双细长的眼，

看不出来是男是女，低眉顺眼地笑着，还抬起头看了阿寺一眼，笑得很妩媚，

阿寺闻到ta身上有一股同样的腥味，但很淡，很明显这味是沾染上去的，

而不是自身本来的味道，Ta自身的味道是稻草和野花草混合的味道，也不是很好闻就是了。

阿寺上前，把有香恭恭敬敬地插了上去，然后退了一步，跪坐在佛塔前的蒲团上，

心里诉了自己的愿望。抬头的时候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尊神像，是一尊类似观音的地方神，

这种地方神在铸造过程中都会选取其他大型宗教的正神的样子来临摹，

区分的最好方式就是看面部细节，因为姿式、服饰都差不多，观音多是低嘴笑的，

而这一尊却露出了一点前排的牙，看起来似乎多了几分呆气，额头上的红色朱砂也隐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阿寺隐约地觉得，自己看过这个神像。

胖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边，猛地把自己肥腻的手插进供台里的香灰里，

阿寺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见和尚在香灰里摸索着，摸出一张青黄色的纸来，

像是在潮湿环境里发霉的符。胖和尚低头看着符，又歪头打量打量她，

嘴里发出很含混类似咀嚼的声音，然后浓重地“嗯”了一声，把符纸递给了阿寺。阿寺低头，

发现这是一张签，下方有香灰摁去自己的生辰八字，上方则赫然写了一行“下下签凶”，

边印着三行小字：凉夜迢迢槐树下兔子孩子不咬人三人落魄一人凶这四句打油诗写得很简短，

也很好懂，阿寺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八字？”“嗯……咳，

你你有佛缘……咳”“我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咳哼…佛说…咳…祂知道……祂喜欢你…咳……祂说可以帮你…摆平这些”阿寺抬起头，

冷冷地盯住这个和尚，琥珀色的瞳孔在藻井透下的光下透发出一股不属于小孩的凶狠气息，

和尚仍笑着看她，丝毫没有因为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做出这样凶狠的表情而感到惊异。

过了一会儿，阿寺才开口说道“是我的朋友，掉进河里淹死了，我就在旁边，但我没法救他，

河水太急了……他恨上了我，一直缠着我不放，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胖和尚木然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阿寺又道“我这个朋友，天性很坏，

从出生开始，就觉得世间容不得众生，大了一点更是无恶不作，欺负小孩、动物，

偷钱偷东西，死了以后还缠着我不放，所以我想……”她吞了口唾沫，

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周的诵读声停了，心上觉得奇怪，抬头环视一圈，

不由被吓了一跳。所有的和尚，在说话这几分钟内，全部都围了过来，环成一个圈，

那些和尚，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全部都是笑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也抿成一个弧度，

露出一点点门牙，阿寺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像见过他们供奉的那个神像，

就在刚踏进寺门的那个时刻，这些所有人都好像长得一样。

空气中那股被烛晃暗的腥味再一次浓重起来，这次猪油的味道似乎高过酥油的气味，

变得更难闻了。“没事……咳……祂喜欢你，

他们就想……嗯……看看你……你请慢说……”阿寺定了定心，

一字一句把话说下“我想让他永 世 不 得 超 生。”话音刚落，胖和尚就笑了起来，

四周围憋着的所有和尚也都笑，一模一样的声音频率让阿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很早意识到这里有些不对劲，不过那件重要的事让她此时无暇顾及，

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解决掉。“我有钱的。

”“哼嗯……施主……我们的神只帮助……咳修缮……咳咳……福祉，

但是我们……咳…可以帮你……免掉掉……污灵侵扰。”阿寺点点头，

心里却在想找别人做这个法事。“不过……咳咳……是有条件的，

你他……的朋友去世多少天了？”阿寺歪着脑袋想了想，

去……咳第四十八天的时候在你家的那片……咳咳…槐树蔸最大的那棵树下……挖一个箱子，

挖出来……咳…放不那……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你再去……挖，

有两颗珠子……一颗你吞掉……一颗……咳咳……带着，

可保你…平安咳咳”听到自家的槐树，阿寺瞳孔微缩，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她呼出一口气，

轻轻点了点头。小侍童送她走到寺门口，种满了蜡梅的小径，寺外已经开始下雪了，

小侍童折下一枝蜡梅，抖了抖上面的雪，递给阿寺“你拿着，香的”，阿寺本想拒绝，

可看到小侍童的眼神，还是礼貌地接了，她象征性地嗅了嗅，挤出一抹笑，

小侍童却突然凑近了她，细细嗅了嗅她的脖颈，鼻子呼出的白气轻轻喷洒在少女的脖颈上，

她立马缩下脖子，拉开一段距离。小侍童睁着一双细长的眼，狡黠地笑着，

阿寺觉得这个孩子完全无一点孩子的样子，倒像是动物。“这个世界上有鬼，有魂，

那会有妖吗？想必是有的”阿寺拢了拢衣领，侍童歪头浅笑，声音突然变尖“你也很香的，

和这花一样”“……谢谢“阿寺伸手去接雪，

很久一段时间以来压在她心上的重担随着雪轻轻盈盈地飘落，

她看着这片银装素裹的纯白世界，由衷地感到高兴，然而，

这世界的另一端始终没有出现自己的妈妈，阿寺百无聊赖，堆出一个漂亮的雪人，

很满意地左看右看，她喜欢自己真的像孩子的那些瞬间，不过谁又规定孩子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捡起两根树枝，掰了两段小的，直直地插入雪人的眼睛部位，阿寺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女孩，

做什么都有能做到最好，她对着雪人凑了凑鼻子，做出一个调皮的表情……又过去很长时间，

阿寺依然没有等到妈妈，再这样下去，回到家天就会很黑，胖和尚从里屋绕出来，

拿着一把油纸伞，撑开来递给阿寺。“你妈妈……咳咳……嗯今天不会来了，

你打伞……自己走吧”从这个村穿过那个村，需要走大半天，穿过一片集市的时候，

会停很久，是给长途的旅行者吃饭休息用的，过了这个集市，就离阿寺自己家不远了。

2 集市诡影到集市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左右，冬天天黑得很早，这会儿刚好是黄昏，

阿寺听过这个集市，不过她打小就不怎么爱凑热闹，再加上这里离家还远，所以也没有来过。

不过这里很有名，属于十里八乡都知道的那种，除了普通集市都能买到的那些日常用品之外，

还有过年会请的戏班子、风水先生、算命先生之类的人物。阿寺本来并不想下车，

可是一天没怎么吃饭了，依她的体格实在饿得有些受不了，索性拿起所有钱下了车。

她避开热闹的地方，挑了一个看上去挺冷清的巷子往里走，走了几步就看到有一家面馆，

里面坐了零星几个人，店主是个女人，长得很清秀。阿寺坐了进去，点了一份羊肉面，

看着店主熟练地甩面、下面、捞出，往里面盛了几块羊肉，洒了葱花，最后浇了一勺汤，

肉、面、葱一下变得油润润的，阿寺自己加了点辣子，坐着吃起来。吃到一半，

从旁边突然闯进来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一屁股坐在阿寺旁边，

一股人肉反复出汗又长时间封锁在同一件织物里的味道冲袭来，阿寺皱了皱眉头，

这味道已经盖过了她手里的面。那男人先是打量了一下阿寺，然后高声叫道“老板，

一碗羊肉面，和这个姑娘一样的。”女人从厨房走了出来，双手叉腰，埋怨道“死瞎子，

这店里这么多位置，你非和这女娃坐一起吗？”男人一笑，露出黄色的虎牙，

很夸张地接话：“哎呀美女， 你就这么想我， 那我今天可要赊账喽。”“赊！哪回不赊！

坐那头去！”男人啪一下敲了下桌子，阿寺还以为他生气了，

转头一看他仍是嬉皮笑脸的样子，“今儿不赊了，赚钱了。”说着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钱，

把硬币挑出来，在桌面上排开。好歹是客，老板也没多说什么，弯腰收了钱，

喊呐一句“手脚放干净点。” 略带抱歉地对阿寺笑了下，转头进了后厨。

这个男人的身份其实很好猜，阿韦边吃面边用余光打量着他：虽说刚刚老板喊他瞎子，

但他很明显不是真的瞎子，至少有一只眼睛看得见，

阿寺透过墨镜可以看见他的一只眼睛嘀哩咕噜的转着。头发油腻地打着旋，

身上套一件黑色袍子，袍子细看还是挺精致的，印满了花纹，

只不过多年的污渍让她看不清楚， 袍子是黄色的内衬，这是十里八乡算命的的常见打扮。

男人看到阿寺在看他，忽然收敛了神色“小娃娃，这真不是我框你，我看你印堂青灰，

死水不流，怕是有血光之灾缠身，最近有遇到什么怪人怪事没？”老板这时刻刚好端面上来，

白了这瞎子一眼，对阿寺说“你别理他，他对谁都这么说。

”瞎子有点着急“我说阿春你这次别捣乱，这回是真的有事，你看这孩子年纪也不大，

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家里疼爱的小孩，我是真想帮她一把。

”他转头又对阿韦说“你把生辰八字给我，我帮你看看，若解得开，

权当行善积德；解不开……你也别怨旁人，命该如此罢了。不收你钱的。

”阿寺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有一点相信这些算命的，

否则这算命的这也不会恰巧在那么多人选中自己一个，

她又想起来那胖和尚并没有能够锁魂的法子，说不定这种江湖术人会有。

想起这几天那些莫名的属于小孩的痕迹，心里发狠，脸上却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

把那天朋友溺亡的始末又说了一遍，末了追问那个算命瞎子有什么办法困住那东西没有。

那算命瞎子愣了一下，不说话，也不说没有，

而是盘问阿寺的朋友是不是死在附近的静水河里，还问阿寺的地址具体位置，

让阿韦带他去家里看看。阿寺心里一惊，暗自后悔，搪塞几句就以要赶车为由头要走，

没想到算命的瞎子连面都不吃了，追着阿寺上了街。巷子里头很冷清，外面也没有几盏灯，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阿韦跑了几步，刚到离她最近的一个路灯下，就听身后没了，想动，

她有些疑惑，回头一看，就见那人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你开过荤了。”阿寺听不懂，

但也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舔了舔犬牙，手伸进裤兜子里摸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小剪刀，

大拇指抹过剪刀刀刃，血珠渗出来也不察觉，只盯着瞎子的喉结，像猫盯着垂死的老鼠。

她往那人那里慢慢靠过去，她是会一点拳脚功夫的，但在力量和体型的面前，

想要快速取胜很难，那个男人没有察觉她的意图，掏出了一个绣着荷花的粉色小荷包，

对着阿寺喊：“告诉我是谁，否则我不会还你的”阿寺有点炸毛了，

她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她，但她面上还是不显，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想要长谈的样子，

算命的瞎子见她这个样子，也放下了些许戒备，往她那里走了几步，

就在她即将掏出剪刀的那一刻，她看见男人的眼神中变得浑浊起来，

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咚的一声，往后一仰，两眼中浮出骇人的惊悚。

阿寺也吓了一跳，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后，却是什么人也没有。

阿寺举着剪刀对他的喉咙比划了几下，那个男人还是毫无反应，只是呆怔，

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远方，她再回头看，发现身后依旧空无如也。这时，

余光中看到有人的身影逼近，收好刀，快速拿回自己的钱包，

一转头正好对上面馆老板的视线。老板看到阿寺没事，先是松了口气，

在看到她身后呆若木鸡的男人后，眼神中立马又惊慌起来，

询问阿寺这是怎么一回事阿寺道“我不知道，我才走了几步，发现没带钱包，刚要折回。来，

就看见他揣着我的钱包，从我来的反方向的那条路匆匆走过，我正打算叫住他，

他就突然停住了，往头朝相反的方向跑来，没跑几步就这样了” 阿寺看看他，

确定他的异常不是装的以后，又补充了一句“看着像中邪了，我有个朋友以前也这样过，

去寺庙里看看就好了”女人恨恨地骂道“什么中邪，我看是手脚不干净遭天谴了，这个死鬼，

我就不该让他去给你还钱包”一面说着，一面扶起男人，他身上有一大块被尿液浸湿，

恶臭扑鼻，老板轻轻摆手让阿寺走，她来就行。阿寺强装镇定地道了声谢，额上冷汗直冒，

就在刚刚，她也注意到四周的不对劲：自己的影子太长了，起初她还以为是灯光问题，

不过随即就发现和她站在一边的老板的影子则要短很多，从影子上看，

她肩上好像站着一个人。阿寺看不清楚，奋力向前跑，想回到刚刚的街区上去，

这条小巷里每两个路灯却有一大片阴影区域，每当跑入一个阴影区，

总能听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喘息声，那步声很轻快，

在她旁边跑步的人好像是在蹦跳着跑着玩，

阿寺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犹如击鼓般咚咚地响彻在整个安静的街道内。

她在一束光下停了下来，这回的光映的很清楚，影子太长是因为有一个孩子坐在她的肩上，

她看见那孩子手上好像拿着一个类似拨浪鼓一类的东西，正对着她的后脑勺。

阿寺心里咯噔一下，有了猜测。说来也怪，她从外面的闹市街区跑到这个巷子里，

不过几步路，可是现在跑了足有一分钟有余，不仅是没有看到巷子尽头拐弯的标识，

连刚刚人声都听不到了。她拉住自己颈上的小平安锁，使劲一扯，

平安所里的小铃铛传来清脆的声音，她把锁取下来，朝着头顶拼命一扔，

锁落在她身后的地上，一下子，就听见了外头传来卖糖人的吆喝声，她又望了望自己的影子，

已经恢复正常，再没有小孩的身影了，于是捡起平安锁，快步走出了巷子，

在大巴发动之前赶到了。3 弟弟的呼唤阿寺到家时已将近11点了，农村里睡得早，

以往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多少醒着的，可如今，她老远就看见村子里还闪着很多亮光，

她起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随着大巴越驶越近，她也依稀听到了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居然是在找自己吗？她有点惊讶，以为妈妈会把她的去向告知大家。她一下车，

就看见一个身影飞快地冲过来，一把搂住她——是她的爸爸，她爸口中大喊“孩子在这！

找到了！！”乡亲们纷纷围过来，指责她不听话乱跑，她爸眼里闪着泪光，

掰着自己女儿的脸左看右看，看看有没有伤口，阿寺轻轻推了推爸爸的手，

轻声说：“我是和妈妈一起出去的。”乡亲们都噤了声，不再说什么，

为首的村长拍了拍她爸的肩，道：“孩子找到了，早点回去睡吧。

”随后就带着自己家的几个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另外的邻居也很快散了。她爸爸拉着她的手，

往家里的方向走去，阿寺在回想刚刚乡亲们的奇怪反应，她爸先开口了：“寺寺，

别记恨你妈，她是因为弟弟的事受了太大打击了。”阿寺点点头，又走了一会儿，

她开口问：“弟弟真的死了吗？她爸迅速哽咽了一下，又立马抬起脸，调整好表情，

苦涩地笑道“怎么会呢？你弟弟那么皮实，等警察再找几天。”“警察有找到什么吗？？

”“没有，我觉得你弟弟是被隔壁村没小孩的抱走了，警察一直在咱们附近找，

还想往咱们林子里去，我说你弟弟从小在那片林子里长大，怎么可能在里面迷路呢？

现在警察他们是往隔壁村子的方向走了”阿韦用手捂住脸，肩膀起伏耸动，

从她爸的角度来看，只觉得她因为弟弟的生死未卜难掩悲痛，如果阴影有表情的话，

他会看见自己女儿冷淡的眼，捂着嘴的手下，她正使劲咬自己的舌尖，

好让自己看起来眼里有泪。离家还有几步路的时候，阿寺停住了，

露出一副想说很多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爸也停住了，问“怎么了”阿寺看着家的方向，

摇了摇头，身体却不自觉的抖动起来。“爸，门口那个是弟弟吗？” 她爸的表情一下愣住，

顺着她的眼神看向门口，而后猛地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女儿。“寺寺，

你妈妈今天也说看到了弟弟，我们还以为她是……”“爸爸”阿寺放声大哭，

嘴角却划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她猜对了，妈妈果然是有了奇怪的变化。“爸爸，

这不是第一次，我最近天天都能看到弟弟，他说他被带到很远的地方，他说他想跑，

又被抓回来打断了腿，他说他好疼，他说他撑不住了，他还喊我的名字，

说姐姐救我疼……”爸爸脸上的表情僵成石膏，又变得极其难以言说，

悲怆、恐惧、难以置信，阿寺很满意他的表情，她低着头，静静地等爸爸哭完。

声音渐渐小下来，她带着泪眼抬头：“爸爸，弟弟还说，让我们去送送他，不然他走不了。

”阿寺的爸爸是物理老师，坚定的唯物主义，一向不信这些，不过妈妈很信转世啊来生啊，

为此他们还吵了几回架，此时的爸爸也不管这么多了，阿寺描述的场景对他的冲击极大，

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抽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说：“让你妈妈……妈妈去找人……送……送弟弟……”她爸没发现，

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阿寺给他灌输的信息，那日她们回了家，她爸就进了卧室，

听到里面压抑的说话声，阿寺满意地睡去了。4 瓷娃娃的秘密一觉醒来，

入眼是母亲憔悴的眉眼，阿寺对母亲笑了笑，张望了四周，却没有看到爸爸的身影，

妈妈看出她的心思，开口道：“学校临时有个事，爸爸这两天都暂时不会回来了。

”阿寺点点头，她觉得妈妈有话对她说，不过妈妈还没开口，她也暂时不多问。

“醒了就下来吃早饭吧，宝宝，奶奶今天一大早去市场买了你最爱吃的小笼包。

”阿寺又点点头，她下床往厕所走去，打算洗漱，一转头看见妈妈还在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妈妈？吃饭吧。”她妈妈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来，很明显地摇晃了一下，

阿寺装作没有注意的样子，若无其事地洗漱，吃她最爱的小笼包。这一天过的格外开心，

村里的小朋友们好像也逐渐忘了弟弟失踪的事情，

见面时只是潦草地问了一嘴有关弟弟的情况，就不再多问，像以往那样，

像弟弟还没有出生时那样，玩那些老套的游戏。阿寺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外面的月亮还很皎洁，她听见母亲的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母亲的房门虚掩，她藏在门框旁，依稀能听见母亲刻意压低的声音：“不管怎么说，

要保住一个……没有了，我能感受得到。“妈妈的哽咽逐渐变为啜泣，

她应该是害怕被人听到，于是转过头观察一下门外，阿寺往门框边缩了缩，妈妈见没人，

又继续说下去，“明天吗？？……好……好……不叫她知道……嗯……”阿寺没有听明白，

但是猜到这个“她”肯定是指自己，就在这时，她听见妈妈突然趿拉着拖鞋下了床，

阿寺没有办法，只得紧贴着门框，让自己尽量和黑暗融为一体，她妈妈披了身外衣，

没有开灯，借着月光走出房门，居然没有注意到藏在门旁的阿寺，径直往大厅走去。

阿寺也趁着这个机会迅速跑回到房间去，

回想刚刚的事：“不让她知道……回来……你一个”妈妈在做什么，和弟弟有关，

还不想让自己知道，阿寺心里一沉，明白这不会是什么好事，这些事情得快点处理了。

她知道妈妈对这方面颇有研究，还认识几个挺厉害的人物。

胖和尚的伞在角度处散放着幽幽荧光，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伞的原因，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看到过弟弟的踪影了。外头传来铁门“当啷”推开的声音，

随后又“当啷”一声关上，引起远处几声狗吠，妈妈出去了？她心里很乱，这么出门，

妈妈或许去找刚刚和和她打电话的那个人了，阿寺轻轻地出门，在奶奶门前看了一眼，

奶奶睡得很香，鼾声如雷，她知道老人很难被吵醒了，稍稍定下心来，往妈妈的房间走过去。

妈妈房间里的火炉已经灭，窗户敞开着，早冬的天还是很冷的，

阿寺走过去关上窗手却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咚”地一声掉下来，听声音是陶瓷的，

但窗户底下正好铺了块软垫，所以应该是没有碎，她赶忙捡起来，

窗里透进的光只照耀一小片区域，这个东西恰到好处在其照不到的阴影里，

阿寺借着月光打开布包裹——是一个瓷娃娃，有头发有鼻子有嘴，就是没有眼睛。她认出来，

这娃娃身上的衣服，是拿弟弟的旧衣服改的。弟弟，又是弟弟，真是阴魂不散，

阿奇狠狠捏着这瓷娃娃的胸口，眼里发狠。就在这时，

她听见后面的被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妈妈没有走？她害怕刚刚的一幕被妈妈看到，

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把娃娃放回布兜里，然后才回头看， 被子里鼓鼓囊囊的，

不知道什么东西。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冬日里的雪很明亮，

能照得见暮光所及的一切事物，但她还是有点害怕，偌大的卧室里，

只能听见那个里面发出的声响。越靠越近了，，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被子时，

被子“哗”一下掀开了，里面直挺挺坐起个人。“阿寺” 弟弟这一次没有喊她姐姐，

而是叫了她的名字，他的整个人水淋淋的，

阿寺甚至能听到水从他头发上滴落到床褥里的声音。“阿寺” 弟弟又喊了一声，脸色苍白，

犹如刚刚的瓷娃娃，他问“是你吗？”阿奇咽了一口唾沫，却突然定下心来“不是我，弟弟，

你安心走吧。”“可是，只有你一个人呀？” 弟弟的脑袋一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向一边，

完全超过了90度“还有，你为什么—— 捏我的心肝！”弟弟的手一下握住了阿寺的手，

移向了自己的胸口，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阿寺来不及抽手，也抽不出来，

弟弟握着阿寺的手，她又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很烫，跳动着，紧接着她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腥味，

这次她确定了，是血的味道。弟弟咯咯咯的笑声让她心烦，她就势使劲一捏，

那团粘腻跳动的东西就碎掉了，溢出了她的指缝，弟弟的笑声一下停了，所有声音都没有了。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弟弟的脸，她看不见弟弟的表情，

因为自己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弟弟。弟弟一动不动地倒在草席上，血液像河流的支流般蔓延，

阿寺吐出一口气，缓了好几分钟，她走到院子里，用脸蹭开水龙头，哗哗地浇洗手上的血，

水是井水，这个大盆在水龙头，这个天气里井水冷得是冰凉刺骨，她打了哆嗦，

觉得无比清醒，刚刚的一切都不是幻觉。洗完手，阿奇却发现自己看不清有没有冲洗干净，

她以为自己眼花，想再用下水冲冲眼睛，这下，连水龙头都看不清了，

阿奇立马意识到不对劲，猛地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什么都看不清了，

只有弟弟的身形在惨白的月光下摇摇欲坠。他的眼睛里完全被黑暗占据，

嘴巴是艳丽的猩红色，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一团烂肉掉出来，被他用手掌托着。

“姐…… 姐，这次我看见了，就—— 是—— 你。”阿寺眼皮一跳，

下意识地去摸平安锁，可她忘了平安锁放在换洗下来的衣服里，衣服又放在自己的卧室里，

现在显然是拿不到了。她感到脑子里有一根弦动了一下，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 跑！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凭借着自己对院子里的熟悉，很快摸到了大门口，

可是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门栓，使劲儿推又推不动，再仔细一摸才发现，这门是一整块的，

根本就没有可以推开的缝。弟弟的声音像是从天上飘来的：“兔子藏，孩了找，

找到兔子不能咬；兔子哭，孩子笑，孩子病了要吃药……一、二、三、…………九、十姐姐，

你藏好了吗？兔子要来找你咯。”弟弟的大名叫堂堂，但由于他的两颗门牙很长，

再加上他是兔年生的，村里的孩子都叫他“兔子”，他自己倒挺喜欢这个绰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