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莲慕斯蛋糕6寸

01清晨六点，菜市场的青石板还沁着夜露。易明月蹲在老马的榴莲摊前，

指尖轻轻摩挲着一颗青褐色榴莲的尖刺。晨雾在果壳上凝成细密的水珠，顺着她的指节滚落。

“这颗托曼尼跟你妈当年摘的一模一样。”老马叼着半截香烟，

用那把缠着麻绳的泰国刀背敲了敲果壳。闷响惊醒了蜷在泡沫箱上打盹的虎斑猫，

它竖起尾巴，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易明月晃动的身影。“五房肉，甜得能让人掉眼泪。

”易明月的指甲在果壳的沟壑间打了个滑。二十年前那个溽热的午后，

母亲也是这样教她辨认熟度——指尖被尖刺扎出血珠，母亲却笑着把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舌尖卷走血滴时睫毛轻颤，像是在品尝什么稀世珍馐。“三百八，现开吗？

”老马吐出一口烟圈，灰白的胡须上沾着晨露。“开。”易明月掏出手机扫码，

收款提示音惊飞了屋檐下成群的麻雀。老马的刀尖楔入果壳的瞬间，

她的手机在围裙口袋里剧烈震动起来。掏出来时，屏幕上挤满了小布发来的消息：老板！

那个美食博主又来了！带着直播设备！说我们用的榴莲以次充好！

弹幕都在刷“打假”！！！易明月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老马突然"啧"了一声。

劈开的榴莲里，五房饱满的果肉像婴儿般蜷缩着，最中间那房上赫然粘着一片干枯的榴莲叶，

叶脉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青铜色。“邪门了。”老马捏起树叶对着路灯端详，

烟灰簌簌落在摊位上，“这品种的叶子，二十年前就绝迹了。”他浑浊的眼球转向易明月，

“除非是你妈当年...”易明月猛地攥紧树叶。粗粝的叶缘割痛她的掌心，

叶脉的纹路却与记忆完美重合——母亲那本泛黄的《热带植物图谱》里，

就夹着这样一片叶子，页脚还写着“给阿祖的蜜”。02转过两个街角，

“刺猬的甜”的霓虹招牌在晨雾中晕开一片玫红色的光晕。

易明月的脚步突然刹住——店门口停着一辆锃亮的亮蓝色保时捷，

车顶上架着三台不同角度的手机，穿露脐装的女主播正对着镜头嘟嘴：“家人们看好了！

这就是某音上爆火的网红店‘刺猬的甜’。”她转身时，挂在包带上的文学院校徽闪闪发亮，

“根据网友爆料，

他们用每公斤便宜40块的青尼榴莲冒充猫山王...”易明月的指甲掐进掌心。

苏琳——父亲最得意的门生，去年“新锐文学奖”得主，

此刻正用做学术报告的腔调对着二十万观众分析：“...这种欺骗消费者的行为，

本质上是对饮食文化的亵渎...”推开玻璃门的瞬间，

过猛的冷气裹着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常客陈教授坐在靠窗的位置，

面前的无糖慕斯已经化了半边。老太太的假睫毛忽闪着，

用报纸掩住嘴：“你爸在对面咖啡馆坐了一早上，

那杯美式都没动过...”苏琳的香水味突然浓烈起来。她举着自拍杆挤到柜台前，

镜头几乎怼到易明月脸上：“请问店主，

对于网友质疑贵店榴莲品质的问题...”玻璃门再次被推开，

风油精的气味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猛地剪断了店里黏稠的空气。

易旺祖站在她亲手绘制的“榴莲食用指南”下方，

深灰色三件套西装衬得他像一柄入鞘的唐刀。“易老师！”苏琳的声音瞬间甜了八度，

她小跑过去时，裙摆扫翻了邻座的糖罐，

在做新媒体与消费文化的实践课题...”易旺祖的目光扫过她手机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

突然走向甜品展示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取出一份“无味慕斯”，

用柜台的银匙轻轻掀开白巧克力外壳。金黄色的榴莲芯在晨光中流淌，像被晨雾包裹的朝阳。

“D197。”他的食指沾了一点果肉，声音像结冰的湖面。整个店铺陷入诡异的寂静。

陈教授的叉子悬在半空，小布手里的托盘微微颤抖，

连苏琳的直播间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猫山王果肉橙黄，纤维细密如绢丝。

”易旺祖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青尼色泽浅黄，回味带苦。”他的目光越过苏琳的肩膀，

第一次直视易明月的眼睛，“我女儿不用劣等货。”易明月的剪刀从操作台滑落，

“当啷”一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父亲弯腰去捡时，后颈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

露出一道蜿蜒的烧伤疤痕，像融化的焦糖，又像一颗被剥开的榴莲糖。店门外，

送货的小工抱着刚到的榴莲呆立着。晨风吹动果壳上粘着的枯叶，

叶柄处依稀可见褪色的钢笔字迹——“1999.6.18，最后一季”。

03文学院阶梯教室的吊扇吱呀转动，搅动着八月末凝滞的热浪。苏琳站在投影仪前，

指尖轻点遥控器，

屏幕上的PPT翻到新的一页：“当代饮食文化中的审丑倾向：以‘刺猬的甜’为例”。

“这家网红店通过猎奇命名和夸张营销...”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银针，

在闷热的教室里穿刺，“将本该高雅的美食降格为视觉奇观。”易明月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座椅上斑驳的裂口。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是陈教授今早硬塞给她一张旁听证，

老太太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总得知道你爸每天在象牙塔里教些什么。

”投影仪亮起刺眼的白光，

烁着玫红色的光晕；操作台上沾着果肉的榴莲刀；甚至还有易明月蹲在垃圾桶旁抽烟的侧影。

“注意店名中的动物意象，”苏琳的激光笔在“刺猬”二字上画出血红色的圈，

“这种刻意制造的尖锐感，本质上是对...”教室前门突然被推开。

易旺祖抱着一摞线装古籍走进来，深灰色西装袖口沾着星点粉笔灰。整个教室瞬间安静，

连老旧吊扇的噪音都显得突兀。他放下那摞泛黄的《山家清供》，

书页间飘落一片风干的榴莲叶。“宋时岭南有果，‘状若猬皮，味甘而气馥’。

”他的声音像一块沉入冰水的墨，“苏同学，你刚才说这是‘审丑’？”04下课铃响时，

易明月在文学院回廊的拐角堵住了苏琳。大理石柱投下的阴影将两人割裂成光暗两面。

易明月抵住对方想绕开的身子，闻到对方身上甜腻的香水味——前调是柑橘，中调是晚香玉，

尾调却混着一丝风油精的凛冽，和父亲书房里的气息如出一辙。“你偷拍我店面。

”易明月的指甲陷进掌心，“还特意剪掉了排队顾客的镜头。”苏琳晃了晃手机，

屏幕上是昨天直播的截图——易旺祖弯腰捡起剪刀的瞬间，

配文“严师也有温柔时刻”已经收获二十万点赞。

她镶着水钻的指甲划过易明月的围裙：“学妹，流量时代要懂得借势。”“别叫我学妹。

”易明月抓住她手腕，“你比我大四届。”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

在苏琳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投下斑斓的光斑。“哦对，”苏琳突然凑近她耳边，

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意，“我忘了你没考上大学。”她晃了晃手机，

“不过你爸书柜最下层倒是收着你所有的...”“易同学！

”陈教授的鳄鱼皮手包横在两人之间。

老太太从古董手包里抽出一张烫金邀请函：“你的‘金樽饮食文学奖’初选通过了。

”苏琳的粉底液掩盖不住突然褪去的血色。易明月看见她死死攥着手机，

指关节泛出青白——屏幕上是一封未发送的邮件，附件里赫然是易旺祖的心理诊断书扫描件。

05黄昏的烘焙室里，榴莲的腐甜香气与液氮的白雾交织。

易明月将最新研发的“无味慕斯”装进鎏金礼盒，

亮起——组委会的邮件写着：“终审评委：易旺祖组长、苏明远、陈美华...”窗外，

文学院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血色的夕阳。她看见父亲站在七楼办公室的窗前，

手里捧着那本《山家清供》，书页间露出一角烧焦的榴莲叶。暮色给他的侧影镀上一层金边，

像博物馆里陈列的青铜器。老马的电话突然打进来：“丫头，

你妈那本食谱我找到了...”听筒里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最后一页写着‘阿祖咳血方’，配料是...”榴莲刀在实木案板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易明月突然想起今晨在父亲办公桌上看到的病历——1999年的诊断书上，

“放射性肺纤维化”几个字被反复描画，边缘已经模糊。06深夜的文学院资料室，

苏琳用偷配的钥匙打开易旺祖的档案柜。

1998.11.3最后一张照片从文件夹滑落：年轻的易旺祖站在马来西亚的榴莲园里，

怀中抱着熟睡的妻子。女人的嘴角沾着榴莲果肉，手里攥着一片青铜色的榴莲叶，

叶柄处依稀可见“咳血方”三个小字。苏琳的指甲在照片上刮出白痕。她没注意到，

资料室的门缝下正缓缓渗入一缕风油精的气息。07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易明月站在“刺猬的甜”的阁楼窗前，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

像无数颗未成熟的榴莲从高空坠落，在窗棂上炸开浑浊的水花。

老马下午送来的樟木箱就搁在脚边，箱面上积着二十年来的灰尘，

却隐约能辨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刻痕——“娟”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

像是刻到一半突然被什么打断了。她蹲下身，指甲抠进生锈的锁扣。铁锈簌簌落下，

在木地板上留下褐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渍。“你妈的东西，”老马递箱子时眼神飘忽，

“当年火场里抢出来的。”他的手指在箱盖上摩挲，突然压低声音：“别让你爸知道。

”剪刀撬开箱盖的瞬间，霉味混着某种熟悉的甜腥扑面而来。

易明月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是母亲身上的味道，榴莲蜜混着南洋药草的苦涩。

箱子里静静躺着一本烧焦封面的笔记本、半串风干的榴莲籽项链，

还有一把缠着发黄绷带的泰国刀。她拾起刀，绷带散开的瞬间，

露出刀柄上刻着的“易记”二字——这是父亲家的祖传刀具，当年他追求母亲时，

特意刻了字送给她。笔记本的内页已经炭化，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易明月屏住呼吸，

曼尼榴莲蜜+枇杷叶+南洋血竭明日去北崖采最后一批...”最后一行被火舌舔去了大半，

只剩半个“危”字，笔画末端拖出长长的焦痕。08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吓得易明月差点摔了笔记本。陈教授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老太太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妈妈根本不是意外坠崖。”雨声骤然变大。

易明月看见自己拿起那把泰国刀，刀身映出她扭曲的脸。

.只有野生榴莲树顶的蜜腺能治...你妈妈连续采了三个月...”窗外的闪电劈开夜幕。

“刺猬的甜”的霓虹招牌在紫光中扭曲变形，

突然变成易明月噩梦里反复出现的报纸头条——《归侨学者采药坠崖 幼女目睹全程》。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从来不许她扫墓，为什么家里一张母亲的照片都没留下。

“...最后那次，你偷偷跟去了。”陈教授的声音突然哽咽，“你爸赶到时，

只来得及捂住你的眼睛...”榴莲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易明月的掌心传来刺痛，

低头看见一道细长的血痕——和母亲笔记本里夹着的那片榴莲叶的叶缘，一模一样。

09文学院办公室的灯光在雨夜中昏黄如豆。易旺祖剧烈咳嗽着，

从抽屉深处摸出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上的火漆印早已开裂，

露出里面并排摆放的两样东西：一片青铜色的榴莲叶，

“咳血方”三个小字；还有一张被反复粘贴过的照片——六岁的易明月站在火灾后的废墟前，

怀里紧紧抱着烧焦一半的榴莲玩偶。他的手指抚过照片边缘，突然碰到某种粘稠的液体。

风油精瓶子被打翻了，薄荷味的液体漫过1999年的病历，

将“放射性肺纤维化”几个字泡得模糊不清。病历右下角盖着马来西亚中央医院的印章，

日期正是母亲坠崖前一天。

“当年要不是去摘榴莲...”这句吼了二十年的话突然有了全新的含义。

易旺祖的指尖颤抖着触碰那片榴莲叶，叶脉间还残留着些许蜜渍，在台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苏琳站在门口，手机屏幕亮着刺眼的光——那是她刚拍下的铁盒内容。

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在实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教授，”她的声音带着胜利的颤抖，

“您总说文学创作要‘真情实感’...”易旺祖缓缓抬头。他的目光越过苏琳的肩膀，

看向走廊尽头——易明月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里，怀里抱着那个打开的樟木箱，

箱子里露出烧焦的笔记本一角。10凌晨三点的甜品店里，榴莲慕斯在展示柜中无声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