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秋老虎的燥意,吹得教学楼后的白杨树叶子哗啦作响,碎光透过叶隙落在地上,晃得人眼睛发花。
乔耀背着新的帆布包站在初三(3)班门口,指尖反复摩挲着包带——这包是爸爸走的时候买的,他总是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让她好好读书以后好好孝顺妈妈。
包里没装新书,只有外婆早上从蒸锅里刚捡出来的煮鸡蛋,壳上还带着点湿汽,旁边塞着一瓶凉白开,瓶身上凝着层薄薄的水珠。
“进来吧。”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声音平和,“这是新转来的乔耀,大家多照顾着点。”
教室后排的窃窃私语突然停了,几十道目光像张细密的网,唰地一下全罩在她身上。
乔耀穿着浅蓝色上衣,配着牛仔裤。
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有点松,她说话时得下意识地推一下,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藏着点局促。
但她牢牢记得妈妈临走前的话:“到了新地方,笑着点,不吃亏。”
于是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深吸一口气,扯出个还算自然的笑:“大家好,我叫乔耀。”
声音刻意提得很亮,尾音却忍不住发颤,像被风刮过的琴弦。
“最后一排靠窗那个空位,你去那儿坐。”
班主任指了指角落。
乔耀应了声“谢谢老师”,抱着书包快步走过去。
椅子腿有点歪,她刚坐下就轻轻晃了一下,赶紧伸手扶住桌沿。
把书包塞进桌洞时,指尖又碰着那颗鸡蛋,温温的暖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心里也松快了些。
转学的缘由,她没跟任何人说。
三个月前爸妈在民政局门口分了手,爸爸拖着行李箱上了去南方的火车,妈妈红着眼睛把她拉到外婆家,当天下午就去附近的小超市找了理货的活,从早上七点忙到晚上十点,回来时总带着一身方便面和洗洁精的味道。
外婆的退休金刚够付房租和买降压药,家里的钱得掰成三瓣花。
“你叫乔耀?”
旁边突然探过来个脑袋,扎着高马尾,眼睛亮晶晶的,“这名字听着好精神啊,像男生的名字呢。”
女生递过来一颗草莓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彩光,“我叫卢莹莹,就住学校对面的家属院。”
乔耀愣了一下,赶紧接过来,指尖碰到对方温热的手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
我也觉得像男生名,我妈说希望我能‘耀’眼点。”
她剥开糖纸,把粉色的糖块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像含了颗小太阳。
“这个好吃,我下次给你带蓝莓味的,我外婆上次买过,也很甜。”
她边说边把鸡蛋往书包深处推了推,想留到下午饿的时候吃,说不定能分一半给卢莹莹。
上课铃响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咕”的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乔耀的脸唰地红了,赶紧低下头假装翻书包,耳朵却烫得厉害。
其实早上只喝了半碗稀粥,此刻胃里早就空得发慌,那点糖根本填不住。
她望着黑板上的粉笔字,眼睛有点发花,心里却清清楚楚地憋着个念头:等长大了,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不让外婆和妈妈为钱发愁。
要给外婆买能治腿疼的药膏,不用再贴最便宜的那种;要让妈妈不用再熬夜理货,能准时回家吃晚饭;要买一冰箱的鸡蛋,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这个念头像颗发了芽的种子,在心里扎得稳稳的。
新班级的陌生感、离开旧家的失落,都比不上此刻胃里的空落来得实在。
窗外的风又吹起来,白杨树叶子哗哗响,像是在替她加油。
乔耀推了推眼镜,笔尖落在纸上时,力道格外重。
新的学校,新的日子,她没想过要多耀眼,只盼着快点长大,能让外婆和妈妈,不用再为钱愁眉苦脸,能安安稳稳地,笑着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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