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无数根细针，扎得鼻腔发麻。
苏枋楹猛地睁开眼，视线所及不是医院ICU那片刺目的纯白，而是熟悉的、带着霉味的泛黄墙纸。
墙面上，那张被她用透明胶带补了三次的男团海报正对着她笑——那是她大二时省了半个月饭钱买的限量版，边角卷得像朵枯萎的喇叭花。
“我……没死？”
她下意识摸向脖颈，没有冰冷的输液管，只有纯棉睡衣领口摩擦皮肤的温热触感。
指尖一路下滑，触到睡衣上洗得发白的小熊图案，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件睡衣是她20岁生日时，母亲踩着缝纫机连夜改的旧衣服，领口绣的“悦”字己经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书桌上的台历被阳光晒得褪了色，红色圆圈圈住的日期赫然是：2018年9月17日。
这个日期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枋楹的记忆里。
她记得这一天的每分每秒。
清晨六点，她蹲在实验室走廊，用冻得发紫的手修改创业计划书的第17版，咖啡渍在“天然植物萃取工艺”那页晕开一个丑陋的圈。
中午十二点，苏瑶提着草莓蛋糕来找她，笑靥如花地说“楹楹，你的想法太棒了，借我参考一下嘛”，她想都没想就把U盘递了过去。
下午三点，赵宇在微信上发来消息，说“瑶瑶的创业计划被投资人看中了，晚上请你吃饭庆祝”，她还傻乎乎地回了句“太好了，替瑶瑶开心”。
首到三个月后，“瑶光美妆”横空出世，创始人苏瑶在发布会上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如何从贫困生逆袭”，展示的核心技术、产品定位、甚至包装设计，都和她U盘里的计划书一模一样。
“苏枋楹，你抄瑶瑶的创意还有脸哭？”
系主任把记过处分扔在她脸上时，唾沫星子溅了她一脸。
“小悦，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父亲捂着胸口倒在医院走廊，监护仪的警报声刺得她耳膜生疼。
“姐，爸妈因为你气病了，你还有脸待在家里？”
弟弟摔碎了她房间里所有的镜子，碎片里的她面目狰狞。
那些画面像电影快放，在苏枋楹脑海里炸开。
她记得苏瑶挽着赵宇的手，在她破产的公司门口笑得得意：“楹楹，要怪就怪你太天真，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她记得追债的人踹开家门时，母亲把她护在身后，花白的头发抖得像风中的芦苇：“钱我们一定还，别吓我女儿。”
最清晰的，是天台上的风。
深秋的风像刀子，刮得她脸颊生疼。
手机里是苏瑶最后一条短信：“苏枋楹，你这种蠢货，就配一辈子垫脚。”
她低头看着楼下模糊的人影，突然觉得好累，累到连恨都提不起力气。
“扑通——”身体撞击地面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神经里，苏枋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那件小熊睡衣。
她大口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指尖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不是梦……”她喃喃自语，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书桌抽屉里还放着她大二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清泉。
衣柜里挂着她兼职攒钱买的第一件西装，标签还没拆——那是她准备用来参加创业大赛的。
床底下的纸箱里，除了旧课本，还有半瓶没喝完的芦荟汁，瓶身上的生产日期是2018年9月10日。
一切都停留在她人生崩塌的前夜。
“呵呵……”苏枋楹低笑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的湿润里，混着重生的狂喜和蚀骨的恨意。
老天有眼！
竟然真的让她重来一次！
苏瑶，赵宇，你们欠我的，欠我爸妈的，这一次，我要你们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叮铃铃——”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尖叫起来，屏幕上跳动的“苏瑶”两个字，像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苏枋楹盯着那名字看了足足十秒，眼底的泪意瞬间冻结成冰。
她深吸一口气，指腹在冰凉的屏幕上划过，接通电话时，声音己经切换成了前世那种软糯天真的语调：“喂，瑶瑶？”
“楹楹！”
苏瑶的声音甜得发腻，像裹了层厚厚的糖衣，“晚上有空吗？
赵宇说要请我们去‘金色海岸’吃饭，他说……有个超棒的好消息要宣布呢！”
苏枋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金色海岸，全市最贵的西餐厅，前世苏瑶就是在那里，当着她的面宣布“瑶光美妆”拿到了天使轮投资，赵宇还假惺惺地问她“楹楹，你不是也想创业吗？
要不要来给瑶瑶打工？”
“好啊，”她扯了扯嘴角，让笑声听起来自然些，“在哪家店？
我一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苏枋楹把手机扔在床上，转身走到穿衣镜前。
镜中的女孩面色苍白，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分明是二十岁的模样，眼神却淬着与年龄不符的狠厉。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划过眉骨、鼻梁、下颌，每一寸皮肤都带着年轻的弹性——这是她用一条命换回来的机会。
“苏瑶，赵宇……”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游戏开始了。”
苏枋楹打开衣柜最底层的樟木箱，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扑面而来。
箱子里放着她从高中起就用的笔记本，有记录错题的，有写随笔的，最底下那本深蓝色封皮的，边角己经磨得发白。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本笔记抽出来，封面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植物研究日志”，日期是2017年9月12日——比她给苏瑶看的版本，早了整整一年。
翻开第一页，是她手绘的芦荟横截面图，标注着“叶肉含水量98%，凝胶层厚度0.3cm”。
第三十七页记着“超临界CO₂萃取法的温度参数”，圆珠笔在“45℃最佳”那行画了三个加粗的波浪线。
第五十二页贴着干枯的薰衣草花瓣，旁边写着“2018年5月采集于郊外，精油提取率0.8%”。
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墨迹深浅不一，有的地方还沾着褐色的植物汁液——这是她熬了无数个通宵，在实验室和图书馆之间奔波的证明，是苏瑶和赵宇永远偷不走的根基。
苏枋楹指尖划过纸页上“专利配方初步构想”那行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全新的U盘，把笔记本里的核心内容一一扫描存档，然后将笔记本锁进了带密码的铁盒里。
做完这一切，天己经蒙蒙亮了。
窗外的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苏枋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清晨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深吸一口，肺腑间都是久违的清爽。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
苏瑶和赵宇己经布好了局，等着看她笑话。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天真到愚蠢的苏枋楹了。
她有前世的记忆做武器，有这本笔记做盾牌，更有一颗不死不休的复仇之心。
“等着吧，”苏枋楹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轻声说，“这一次，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该换一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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