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棠烬(十年前·破庙)元朔十七年冬,青岚山脚的破庙漏着雪。
十二岁的任瑶攥着半块炊饼蹲在门槛边,看父亲与守山猎户低声交谈。
石灶上的陶罐咕嘟作响,党参黄芪的药香混着雪气,在结满冰花的窗纸上晕出朦胧的光斑。
“阿爹,这个哥哥在发抖。”
她扯了扯父亲的衣袖,望着蜷缩在角落的灰衣少年。
少年鬓角结着冰碴,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下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腕骨处隐约有片浅红胎记,像朵未开的海棠。
青岚掌门任瑶舟回头时,少年正用冻僵的手指在结霜的窗上画玉兰花。
任瑶看见父亲的眉头骤然收紧——那是青岚山的独门纹饰,除了本派弟子,外人不该知晓。
“把炊饼分他一半。”
任瑶舟低声交代,“别靠近他。”
瓷勺碰撞陶罐的声响中,任瑶撕下半块炊饼。
少年抬头时,她看见他眼中映着跳动的灶火,像极了山巅观星台的烛灯。
“给你。”
她踮起脚尖递过去,腰间的玉兰花佩晃出细碎银响。
少年指尖触到炊饼的瞬间,突然浑身僵硬。
任瑶看见他盯着自己的玉佩,喉结滚动着咽下口水,却把炊饼推回一半:“你吃。”
他声音沙哑,像被风雪磨过的竹哨,“我……我认识这花。”
任瑶愣住了。
破庙的风卷着雪片灌进来,少年单薄的身子晃了晃,露出藏在袖中的半块碎瓦,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个扎双髻的小人,裙角缀着五瓣小花——正是她今日的打扮。
“你叫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问。
少年慌忙用袖口盖住碎瓦,耳尖却红得比灶火更烈:“谢……谢小砚。”
他盯着她的玉佩,突然伸手,又猛地缩回,“你……你是青岚山的小娘子吧?
你阿爹说,青岚山的玉兰花能驱邪。”
任瑶没注意到父亲何时走到身后。
任瑶舟盯着少年腕间的胎记,瞳孔骤缩——那是血棠阁“逆鳞纹”的雏形。
他突然按住任瑶的肩膀,冷声开口:“小姑娘家家的,别乱说话。”
雪越下越大时,谢小砚己靠在草堆里昏睡。
任瑶偷偷解下毛领披风盖在他身上,却听见父亲与猎户的低语:“血棠阁余孽竟流窜至此……明日通知沈家庄,派些好手来。”
她攥紧裙摆,回头望向少年。
他睫毛上凝着冰晶,碎瓦滑落在地,露出背面模糊的字迹:“瑶瑶,玉兰花。”
那是她的乳名,从未对陌生人说过。
十年后,青岚山溪涧。
任瑶蹲下身时,掌心的温度与记忆重叠。
眼前的玄衣男子肩插三支淬毒弩箭,指缝间夹着的血棠花瓣,正是当年谢小砚藏在她发间的品种。
“姑娘……”男子睫毛颤动,眼尾朱砂痣在苍白面容上格外妖冶。
任瑶扯开他衣襟时,《血棠心经》残页飘落,纸角的青岚山雪纹与她的玉佩完全吻合。
更让她心惊的是,他左腕内侧,那朵浅红胎记己化作血色海棠,花瓣边缘缠着细小冰棱——正是青岚山“雪魄冰针”与血棠阁“朱砂烬”的融合纹路。
“你是……”任瑶的指尖停在他腕脉上,雪蚕绕心的脉象下,藏着十年前破庙少年的心跳频率。
男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薄茧擦过她的虎口:“任瑶,青岚山三日后有难。”
他咳出的血沫落在她裙角,竟凝成玉兰花形状,“沈砚之从衡阳城带回的,不是解药,是……”话未说完,远处传来箭矢破空声。
任瑶本能地将他拽进溪涧的暗礁后,袖中雪魄银针己扣在指间。
冰凉的溪水漫过膝头,男子突然笑了,气息拂过她耳畔:“当年你盖在我身上的披风,我一首收在血棠阁密室。”
任瑶浑身僵硬。
他竟记得!
那个雪夜她偷偷做的事,连父亲都不知道。
此刻他垂眸望着她胸前的玉佩,眼神温柔得可怕:“后来我才知道,玉兰花佩分雌雄,你戴的是雌佩,雄佩在……”“别说了!”
任瑶打断他,指尖的银针抵住他咽喉,却看见他眼底倒映着自己慌乱的模样。
十年前的破庙、碎瓦上的乳名、沈砚之的异常,像雪片般在她脑海纷飞。
溪水冲走他肩侧的血,露出三道旧疤——正是当年沈家庄灭门案中,血棠阁阁主被砍伤的位置。
“跟我走。”
任瑶咬牙扯下腰间玉佩,用丝帕裹住他的伤口,“若敢说谎,我便用冰针绞碎你的心脉。”
她没看见,转身时谢砚指尖抚过她遗落的半片琉璃猫碎片——那是十三岁生辰时,她哭着说“琉璃猫摔碎了”,他躲在青岚山墙外听了整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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