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扑簌簌地往衣领里钻时，苏蘅的剑尖正抵在小孩咽喉三寸处。
这是她第七次途经南疆鬼哭崖。
青冥剑感应到怨气发出蜂鸣的刹那，她本想像前六次那样御剑远去——首到那团襁褓突然绽开血色冰花。
"喀嚓。
"薄冰碎裂声裹着诡异的哭声刺破风雪。
不是小孩该有的清亮，倒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骨殖，混着雪沫发出"咯吱咯吱"的泣音。
苏蘅的护体罡气骤然震荡，剑锋不受控地挑开积雪。
三尺厚的冰层下，小孩的襁褓泛着青灰色尸斑。
当苏蘅的指尖触到绣着金线的内衬时，一道黑气突然缠上她的中指。
"宴...佞？
"襁褓夹层用胎血绣着的咒文正在蠕动。
苏蘅瞳孔紧缩，那正是《青冥禁录》记载的噬魂血咒——中咒者代代轮回为祭品。
她猛地缩手，被黑气侵蚀的中指己然发黑，像截枯死的树枝。
雪地突然沸腾般翻涌，无数冰棱倒悬着刺向小孩。
苏蘅冷笑一声，鹤氅卷起漫天飞雪，却在触及小孩眉心的朱砂痣时顿住。
殷红如血的一点，在月光下流转着鎏金纹路。
小孩忽然睁眼，琉璃色的瞳孔映出苏蘅鬓角的白霜。
"原来是你。
"剑锋擦着小孩耳际没入冰层，苏蘅苍白的手指抚过发黑的指尖，"本尊便看看，这咒能不能要了我的命。
晏宁是被灼痛惊醒的。
足底像踩着烧红的铁板，蒸腾的热气中，她看见自己的脚浸在血红色药汤里。
执着她脚踝的手比雪还冷，白玉盆中漂浮的雪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冰魄入骨。
"执剑的手突然捏住她脚心，"不要命的话，尽管动。
"晏宁疼出眼泪。
透过氤氲雾气，她看到自称师尊的女子灰蓝色瞳孔里浮着冰晶，眼尾朱砂似的红痕蜿蜒至耳后。
当那人用软帕擦拭她脚背时，晏宁突然发现她右手小指缠着绷带——正是触碰过襁褓的那根手指。
"叫我苏蘅。
"女子突然抬眸，绷带渗出墨色血渍，"或者师尊。
"洞顶的金铃无风自动，十二枚铃舌齐刷刷指向晏宁。
苏蘅反手挥袖，铃铛霎时结满冰霜，最中央那枚却"咔嚓"裂开细纹。
晏宁看着裂开的金铃，果断选择拜师。
拜师礼在子夜进行。
晏宁裹着苏蘅的旧道袍，看她在雪地以血画阵。
血珠坠地不散，反而凝成蝌蚪状的咒文，顺着苏蘅发黑的指尖游向阵眼。
"怕吗？
"苏蘅腕间伤口飞速愈合，唯独那根黑指毫无生机。
晏宁赤脚踏入血阵的刹那，积雪化作黑水。
千万厉鬼的尖啸声中，苏蘅将玉坠按在她心口。
剧痛炸开的瞬间，晏宁看见幻象：遍地尸骸的广场上，苏蘅跪在血泊中刻字。
她心口插着半截青竹剑，鲜血顺着剑柄青苔滴在青砖，汇成"宁"字。
当晏宁想看清其他字迹时，画面突然翻转：婴孩的自己被苏蘅抱在怀中，襁褓渗出黑血凝成"宴佞"。
"宁儿？
"幻象破碎时，晏宁发现自己蜷在苏蘅怀里。
那人发黑的指尖正抵在她后颈，金铃带着诡异韵律震动。
"你看见了。
"苏蘅的呼吸拂过她耳垂，"青冥宗三十七条人命。
"晏宁嗅到她袖间腥甜，突然发现洞壁映着两人重叠的影子——苏蘅的影子没有头颅。
"为什么选我？
"苏蘅低笑着扯开右手绷带。
漆黑的手指按在晏宁锁骨，所过之处浮现血色咒文："你的眼睛，"她抚过晏宁流泪的眼角，"能照见我将死之相。
"苏蘅将晏宁的居所安排在紧邻禁地的地方。
说是居所，倒更像殉葬坑。
石床上铺着苏蘅的染血道袍，枕边描金食盒渗出桂花香。
晏宁咽下噎人的糕点，喉头涌上的铁锈味被她硬生生压下。
"吃完了？
"苏蘅倚在洞口剥莲子，发黑的手指捏碎莲芯，"明日寅时后山，迟一息..."她弹指将莲子射入石壁，"这就是你的棺材。
"看着嵌入墙上的莲子，无所谓的说道：“知道了”。
萤石骤亮刹那，晏宁瞥见她腰间玉坠闪过血光——与拜师礼那枚相同，只是系着褪色的青竹剑穗。
待脚步声消失，晏宁扑到石盆边干呕，吐出的黑血里混着金粉。
襁褓残片从袖中滑落。
晏宁颤抖着展开内衬，血色"宴佞"正在蚕食布料。
更可怕的是，当她抠挖石缝试图藏匿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硬物——半截断裂的指甲深嵌岩壁，边缘结着墨色冰晶。
那是苏蘅的发黑指甲。
寅时的后山像座冰棺陈列馆。
三十七具冰棺朝东南方倾斜，晏宁走近最近那具时，棺盖突然炸裂。
少女的尸体首挺挺坐起，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正在腐烂。
"这是你师姐。
"苏蘅的声音裹着风雪，"试药失败的废物。
"晏宁踉跄着撞上另一具冰棺，这次看清尸体的右手——小指漆黑如焦炭。
东南方传来剑啸时，苏蘅突然将她拽进怀里。
"闭眼。
"染血的衣袖蒙住晏宁的脸，"别看斩尸剑。
"但晏宁从布料缝隙看到了。
斩碎冰棺的青色剑光末端，青竹剑穗染着苏蘅的血——与她玉坠上那枚，正好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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