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黎君尘关掉工作室的灯时，窗外己是暴雨倾盆。
雨水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将城市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一天的忙碌让他有些疲惫。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雨夜，总让人觉得格外孤寂。
驱车路过街角那家24小时便利店时，他下意识地停了车。
家里的咖啡似乎告罄了，明天早上需要提神。
毕竟牛马的一天还不能太混沌。
推开门，铃铛轻响。
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暂时驱散了雨夜的寒意。
他径首走向货架，挑选着常喝的咖啡豆。
就在他准备结账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的屋檐下，动作顿住了。
一个身影蜷缩在那里，在便利店灯光勉强能照到的边缘，抱着膝盖，像一团被世界遗弃的垃圾。
雨水被风吹着，时不时溅落在他身上，单薄的衣衫早己湿透，紧紧贴着少年清瘦的脊背。
黎君尘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艰难，他无心也无力去一一过问。
但当他买完东西，撑着伞快步走向自己的车时，那个身影动了一下，抬起了头。
就是这一眼，让黎君尘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极其漂亮的脸，甚至可以用精致来形容。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光洁的额前，雨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那双眼睛——在迷蒙的雨雾和便利店冷白的灯光映照下，像初生的小鹿，纯净、懵懂，却又盛满了无处可藏的惊慌和脆弱。
他的颧骨上有一小块淤青，嘴角也破了皮，渗着血丝，更添了几分狼狈和易碎感。
少年看着黎君尘，眼神怯生生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飞快地低下头，肩膀微微瑟缩，像是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
黎君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是一种混合着同情、好奇，以及一丝……被那双眼睛瞬间击中的微妙感觉。
鬼使神差地，他脚步一转，走到了屋檐下。
“你……”黎君尘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干涩，“需要帮助吗？”
少年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水汽，比这雨水还要晶莹。
他嘴唇翕动，声音细若蚊蝇，带着颤抖：“哥、哥哥……可以……可以借我点钱吗？
我……我好饿。”
他的眼神纯粹而无助，带着全然的依赖，仿佛黎君尘是他在这冰冷雨夜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黎君尘皱了皱眉。
借钱？
他遇到过不少骗子。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迟疑，少年慌忙补充，语无伦次：“我不是骗子！
我……我可以把我的学生证押给你！
我只是……只是和家里吵架了，没地方去……”他说着，真的在身上摸索起来，却只掏出一个同样湿透的、空空如也的钱包，表情更加窘迫和绝望。
黎君尘的目光扫过他脸上的伤，心中的天平己经倾斜。
一个无家可归、还带着伤的少年，危险性能有多大？
他叹了口气，终究是心软了。
也许是这雨夜放大了他的孤独，也许是那双眼睛太过干净，让他无法硬起心肠转身离开。
“走吧，”黎君尘将伞往他那边偏了偏，声音放缓了些，“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少年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眶迅速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可能是因为蜷缩太久，身体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黎君尘的手臂。
那手冰凉，带着雨水的湿意，力道却很轻，一触即分。
“谢、谢谢哥哥……”他低着头，声音带着哽咽，乖巧得让人心疼。
黎君尘把他带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简餐店，给他点了一份热乎乎的套餐。
少年吃得很急，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斯文，看得出良好的教养，这让黎君尘对他“和家里吵架”的说法又信了几分。
看着他狼吞虎咽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黎君尘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警惕彻底消散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黎君尘问。
少年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眼神黯淡下去，摇了摇头：“不知道……旅馆，可能很贵……”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
黎君尘看着窗外，又看看眼前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内心挣扎了片刻。
带一个陌生人回家，这超出了他安全守则的范畴。
但把他扔在这里？
“我叫顾扶风。”
少年忽然小声说，打断了他的思绪，“春风扶柳的扶风。”
黎君尘回过头，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顾扶风……名字倒是很潇洒，与他此刻的狼狈形成奇妙反差。
或许年龄相近，倒是莫名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黎君尘。”
他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做出了决定，“今晚，你先去我那里将就一晚吧。”
顾扶风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落满了星辰。
他用力点头，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感激：“谢谢君尘哥！
我、我会很听话的！
不会给你添麻烦！”
回去的车上，顾扶风似乎累极了，靠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呼吸清浅。
黎君尘调高了空调温度，目光偶尔掠过他安静的睡颜，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点奇异的满足感。
像是……捡到了一只无处可去的、漂亮又可怜的小狗。
他并不知道，当车子平稳地驶入小区地下车库时，身旁“熟睡”的少年，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仿佛是灯光掠过产生的错觉。
干净得，一如他之前展现的所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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