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冬夜，风雪怒号。
张家古楼最深处的祠堂，檐角的铜铃在狂风中发出急促的乱响。
十七岁的张灵野跪在冰冷的蒲团上，面前是一具尚未合棺的灵柩。
三天前，张家最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长与“张起灵”的继承人候选，在一次突如其来的意外中老族长殒命，新族长张起灵的失踪亦或者死亡。
族内传承数百年的核心瞬间崩塌。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麻布孝服，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素银簪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跳跃的白烛光映在他过于清俊的侧脸上，肤色冷白，整个人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灵野。”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张灵野缓缓睁开眼，墨玉般的瞳孔里映不出半点波澜。
他起身，转向来人，行了一个古礼。
“二叔。”
来人是二房的主事长老张海渊，穿着一身熨帖的月白长衫，面容儒雅，此刻却眉头深锁。
“守灵辛苦了。”
张海渊走近，声音压得极低，“几位长老还在前厅争执不休…大房那边，提议由你暂领族务。”
张灵野的指尖在宽大的袖中微微蜷缩。
他血脉纯正，但父母早亡，在盘根错节的家族内部并无根基，年岁又最轻。
此刻被推出来，绝非幸事。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跳跃的烛火。
张海渊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做准备吧。
这风雨，怕是就要来了。”
话音未落，古楼外远远传来一声尖锐的唿哨！
紧接着，便是兵器出鞘的铿锵声与压抑的怒吼！
张灵野眼神一凛，反手抽出了始终放在手边的陨铁短刀。
刀身暗沉，布满了奇异的云纹。
祠堂的门被猛地撞开，冷风裹挟着雪片倒灌而入，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跌跌撞撞冲进来。
“少爷…快走！”
是看守侧门的老仆福伯，胸口插着一支弩箭，“是…是汪家的人！
里应外合！”
张海渊脸色骤变，一把拉住张灵野：“走！
去密道！
他们是冲着‘那个东西’来的！”
两人冲出祠堂，古楼内己乱成一片。
黑影在廊柱间穿梭，刀光闪烁，血腥气瞬间弥漫。
张海渊拉着他在复杂的回廊和暗门中疾走，很快进入了一条位于灶房柴堆后的隐秘甬道。
“灵野，”张海渊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决然，“把‘钥匙’给我。
我去引开他们，你从另一条路走...”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张灵野手中的短刀，己经稳稳地抵在了他的喉结之前。
刀尖没有丝毫晃动。
“二叔，”张灵野的声音依旧平淡，“你鞋底的泥，是后山黑泥潭特有的。
汪家的人，是从那里潜入的。”
张海渊脸上的焦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平静。
他甚至轻轻笑了笑。
“果然瞒不过你。
比你那死心眼的父亲强多了。”
他语气带着一丝赞赏，更多的却是惋惜，“可惜，聪明人通常活不长。”
沉重的脚步声从甬道前后同时响起，火把的光芒驱散了黑暗，映出七八个手持利刃、眼神凶悍的黑衣人。
张灵野不再废话，短刀一振，率先向张海渊攻去！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张海渊袖中滑出几枚乌黑的青铜算筹，叮当作响地格开短刀，身形疾退。
“拿下他！
要活的！”
他冷声下令。
狭窄的甬道成了修罗场。
张灵野如同陷入绝境的孤狼，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狠辣的身手，陨铁短刀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血雨。
但他终究年少，左臂很快被一柄淬毒的匕首划伤，麻痹感顺着伤口迅速蔓延。
“放弃吧，灵野。”
张海渊的声音隔着厮杀声传来，“交出‘青铜钥’，我保你性命无忧。”
张灵野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
墨色的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
他看了一眼手中染血的短刀，又扫过步步紧逼的敌人。
下一瞬，他猛地回身，将短刀狠狠刺入身后石壁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咔——哒——”一声沉闷的机括转动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
张海渊终于色变，“你启动了自毁机关？！”
整个甬道开始剧烈地摇晃，头顶的巨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趁着追兵因惊变而瞬间的慌乱，张灵野如同矫捷的豹子，猛地撞向侧面一处颜色略深的石砖！
石砖向内凹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他毫不犹豫地滚了进去，身后传来张海渊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巨石落地的轰响。
他在绝对的黑暗中不知爬行了多久，左臂的麻痹感越来越强。
他咬破舌尖，利用剧痛保持清醒，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将里面所有的黑色药粉尽数倒在伤口上。
蚀骨钻心的剧痛猛地袭来，让他几乎晕厥。
前方，隐约传来了水流声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外界的光亮。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洞口伪装的藤蔓和浮雪，滚落到一条早己冰封的溪谷之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
他挣扎着回头，望向古楼的方向。
冲天的火光己经染红了半边夜空，将那座承载了家族无数秘密与荣耀的建筑，一点点吞噬。
他艰难地爬起身，摸了摸怀中那枚坚硬、冰冷、刻着奇异兽纹的青铜钥匙。
随即，他头也不回地，一步一个脚印，扎进了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茫茫的风雪夜幕。
家族己成过往，血仇深埋心底。
十七岁的张灵野，带着唯一的秘密和满身伤痕，开始了他在乱世中的孤独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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