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座上的夔龙纹在放大镜下扭曲成狰狞的影子,林砚秋的镊子刚夹起第三枚嵌错绿松石,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像是有电流顺着血管窜遍全身,她眼前的青铜绿锈瞬间化作翻滚的黑雾,耳边响起沉闷的轰鸣,仿佛整座博物馆的展柜都在共振。
“砰——”额头撞上坚硬物体的钝痛让她猛地睁眼。
没有恒温恒湿的展柜,没有同事递来的冰镇可乐,只有一片浓稠的黑暗,以及身下硌得骨头生疼的土块。
鼻尖萦绕着一股混杂着汗臭与腐朽的腥气,伸手一摸,指尖触到的是粗糙的麻布,还有……一片逐渐变冷的皮肤。
“唔……”身侧传来微弱的呻吟,像濒死的小兽在呜咽。
林砚秋挣扎着侧过身,借着从上方缝隙透进来的微光,看清了身边蜷缩的少年。
他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右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断裂的胫骨刺破皮肉,暗褐色的血渍己经发黑。
“水……要水……”少年的嘴唇干裂起皮,气若游丝。
林砚秋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也干得发疼,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到一个硬壳封面——是她随身携带的《战国青铜器修复纲要》。
手册不知何时被汗水浸透,翻开的页面上,“墓葬结构”几个字正对着她,旁边印着的朱砂与硝石配比表,墨迹被晕染得模糊不清。
陪葬坑。
这个念头像冰锥般刺进脑海。
她猛地抬头,看见头顶横七竖八铺着的粗木,仅留一道尺余宽的缝隙,透进的光线里浮动着无数尘埃。
周围横躺竖卧的躯体大半己经僵硬,活着的人被麻布紧紧捆住手脚,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
一只灰黑色的老鼠从尸体旁窜过,在她脚踝上留下冰冷的触感。
“别乱动。”
左侧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
林砚秋转头,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
他被捆着的双臂肌肉虬结,额前的乱发遮住眼睛,只有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在昏暗中显出清晰的轮廓。
他似乎早己醒了,正用肩膀一点点磨蹭手腕上的绳索,麻布被磨出毛边,露出底下古铜色的皮肤。
“我们在哪儿?”
林砚秋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她不是没处理过出土文物,但亲身体验墓葬环境,这还是头一遭。
青年没看她,只盯着头顶的缝隙:“韩王的陪葬坑。”
他的声音像磨过砂石,“半个时辰前,我听见封墓的夯土声。”
“韩王?
哪个韩王?”
林砚秋追问。
战国七雄里的韩国存续数百年,历任君主十几个,她得弄清楚具体年代才能判断处境。
青年终于侧目,眉峰微蹙:“还能有哪个?
刚薨逝的桓惠王。”
林砚秋心头一沉。
韩桓惠王在位时,韩国己沦为七雄末席,去年刚被秦国夺走上党郡,如今连君主陪葬都要拉这么多活人,可见国力衰败到了何种地步。
她低头看着少年发紫的嘴唇,突然想起《史记》里“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菽而麦”的记载——这地方连粮食都稀缺,更别提救命的药材了。
最新评论